无根世代(上集)Rootless Era (30)

第三章    西方生活

 

第二天下午2点,他接到她的电话,说是三个小时之后,她要开车来接她出去吃饭,并让他把他的住址输入到手机上,给她发过去。 忐忑不安,又有些兴奋地,他迟疑了好几分钟,才将自己的地址用手机短信的方式,发到她刚才打过来的电话上。有些惶惑而又陌生的一种体验和感觉下,他觉得自己被一种东西吸引着,开始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他开始在壁橱里找衣服来换。穿什么衣服呢?他心里完全不清楚。应该要穿得体面一点吧?因为,因为她是很有钱,也很讲究的女人。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和她出去吃饭呢?才和他见一次面啦?几乎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在他心里,算是什么呢?女同学、女友?不是,至今,他还没有谈过什么女友呢。她比他大几岁。那么,她和他算是什么关系呢?他有些弄不明白。只是,感觉得忐忑不安和激动,为什么呢?他不知道。但是,他感觉得需要,急迫地想和她见面。心里有些高兴和激动,这些还不够,他感觉到,作为比自己大几岁的女人的,她身上带着些母爱似的,或者,类似于姐姐一般的温暖。姐姐一般的温暖是什么呢?他不知道,因为,他和中国的同龄人一样,是独生子女,家里没有什么姐姐。所以,他心里所谓姐姐一般的温暖,完全是他自己想象的。现在,他感觉得,自己对这个母性的温暖有极大渴望。此外,当然,还有,还有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性感的女人,对他的吸引力。但是,他感觉得,这只是在他渴求的温暖之外的一种点缀,这点缀好像还满足着自己内心模糊的一种男孩子的虚荣,那就是因为她的美貌,那美貌吸引着其他男同学的目光,也让那些目光投射到自己的身上。头天晚上,就是在尼亚加拉大瀑布赌场西餐厅的昨晚,嗯,准确说,应该是昨天凌晨两三点吧,他身边另外的三个男孩子,不就是坐在邻桌,用那样的眼光,来看她和他的吗?想到那些,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他开始有些飘飘然起来……

他还只是个刚刚成年的男孩子。

那会儿,当他接到她的电话时,就开始忐忑不安,激动,而又懵懵懂懂地等待着即将要开车来接他的女人。他脱掉自己平时在房间里穿的一套深蓝色的阿迪达斯牌运动服,穿了一条白色的牧马人牌(Wrangler)牛仔裤, 一双白色的耐克牌运动鞋,再配上一件蓝色的加拿大霍利斯特(Hollister)牛仔连帽衫。他去到洗手间,关起门来,对着镜子,将自己凌乱的头发,用一把长时间没有用过的牛角梳子,哧哧啦啦地梳理起来。那时,他想到,应该出门,到理发店去理发。但是,他发觉时间已经不够。因为,在他们住的汤玛士街附近,并没有理发店。要理发,必须出门乘巴士,到至少五站地儿的一个地方。但是,如果时间抓紧一点,也是可以的,想来想去,他又担心,万一,路上堵车,或者,发生什么其他的意外呢?他怕耽误了和她的会面。 有十来分钟的时间,他在洗手间里来回地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去理发?最后,他还是担心去理发会耽误见面。于是,他定下心来,不去考虑是不是要去理发的事情,专心地用牛角梳开始细细梳理自己的头发。那时,他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这样认真地穿着打扮过自己呢?没有。自从来到多伦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从汤玛士街到皇后中学,再到多伦多大学士嘉堡分校。那些时间,除了在寝室、教室、图书馆,就是在球场上,头发永远是凌乱的。现在,现在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原来,把头发梳理一番后,自己还如此的有几分英俊潇洒啊!但是,好像,好像刚才镜子里自己这一头凌乱的头发,不是也很有几分剽悍英俊,有几分电影里那些大片中美国牛仔,或是海军陆战队员们野战时的男人味儿吗?有那么一会儿,郑雅笠站在镜子前,开始自豪和自恋起镜子里自己的形象来。有那么一阵,他反复两三次地把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弄凌乱,一会儿又梳理得中规中矩,要么偏分头,要么中分头,要么学生头。第一次,他开始注视起自己镜子里的形象来。就那样,他在洗手间里至少折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直到有人来敲洗手间的门,他才出来,有些心慌意乱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掏出一面64开书本大小的长方形小镜子来,在窗前又把自己照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安下心来。那时,他安静地坐在窗前一把椅子上,等待她的到来。那时,他是既不能玩电脑游戏机,也不能翻书,就那样满脑子胡思乱想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下午5:15点,他听见手机响铃,便拿起手机,听见她说,她正堵在一个十字路口,最多10分钟就赶到他门口,叫他准备好出来。

他提前几分钟来到门外,站在草坪边溜来溜去等她。

不到10分钟,他看见她那辆白色的保时捷开了过来。车停下。他看见她在车里微笑着向自己挥手,白手套优雅地示意自己从右边前门进去。他拉开车门,进去坐在她旁边副驾驶座位上。

他见她换了一身黑色的紧身服,夺眼的红唇下,黑色紧身长袖上衣大V字型领前,凸起的一对酥胸乳沟处,细细的金链下端,一颗晃悠着的开金的桃心形胸坠儿,让他有些注目。他闻到车内一股新车的皮革味混合着某种淡淡香水味混合的味道。

“哦——这儿,这儿离多伦多大学士嘉堡分校很近吧?”她搭在方向盘上戴着白手套的两只手,捏在一块儿相互揉来揉去。

“嗯。”

“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一年吧。”

“哦……嗯……怎么,怎么今天没课?”

“哎……你怎么没完没了的呢?昨天晚上,我不是告诉你了嘛,我没上学了。”他有些烦躁。

“哦……明白了。那几个,你那几个小伙伴,他们都没有上学了吗。”

“嗯。我们都离开了学校。”

“其实,在加拿大,这很普遍。很多孩子都是这样,在加拿大待几年,好好玩几年,要么以后回国,要么,再去念书。很好嘛。在西方,嗯……什么都是自由的哦。”

“姐姐,我们到哪儿去呢?你,你要带我到哪儿去玩儿呢?”

“走吧,好玩儿的地方多着呢。”她边说就边踩油门把车发动起来。转弯,三点掉头,车朝前开去。

这天傍晚,他们去到了谢波德大街(Shapperd Ave)和沃顿大街(Warden Ave)十字路口西北角的一家名叫“红龙虾”(Red Lobster)的新英格兰建筑风格以美国海鲜味为主的四星级西餐馆。在那里,杨馨月点了温哥华大虾,郑雅笠不会点西餐,在杨馨月的指点下,点了一份苏格兰牛排,再要了两瓶丹麦嘉士伯Carlsberg啤酒,两瓶比利时Leffe Blonde啤酒。杨馨月的意思,一人各两瓶。郑雅笠不太会喝酒,半瓶下去,一张脸就通红通红,但是,在杨馨月温柔委婉甜甜蜜蜜的劝诱下,竟然将两瓶啤酒轻易喝下。付账的时候,郑雅笠坚持AA制,要自己来支付一半的餐费,杨馨月坚决要由她来全部付费。郑雅笠犟不过杨馨月,最后,还是由她来付了餐费。走出餐馆后,有些飘飘然的郑雅笠,被杨馨月在晚上10点准时地送回了汤玛士街48号。

后来,基本上是隔天一次,杨馨月都开车来接他出去吃晚饭。一开始,每次餐毕结账时,郑雅笠都坚持要AA制自己付钱。之所以如此,在他看来,首先,一个正派的没有社会上坏习气的人,不应该随便在外边接受别人的请客吃饭;其次,在外边随便请你吃饭的人,一定别有目的,这些目的一般都不干净;再则,对外边的人应该保持警惕;最后,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北京纯爷们儿,应该是请女孩子吃饭,并且自己掏钱请客,而不是倒过来接受女人付钱吃饭,那是忒掉价并且极其丢人现眼的事情。郑雅笠还是个孩子,他表面上看上去21岁1.84米的大个头,但是,从小生活在大院里,对墙外的世界,自幼受大人的教育和暗示,认为总是坏人骗子到处都是,一定要提防。而上学后,又基本上学校门对学校门地成长生活, 对于社会,他完全陌生。说到底,对于成人世界,或者说社会江湖而言,在心理年龄上,他就基本上还是一个只有15岁左右幼稚干净的孩子。

加拿大的寂寞、男孩子的幼稚,加上杨馨月的凌厉攻势等因素的合力下,几轮下来,郑雅笠就再也不在餐后说什么AA制的问题了。他不再认为杨馨月是什么社会上的坏女人,还渐渐地喜欢上她。从开始叫她大姐,再到杨姐,最后到姐姐。他在她的引导下,渐渐开始喜欢起喝啤酒来。她本身酒量大,啤酒更是不在话下。不到两个月,在多伦多这个众多中西餐馆林立的地方,他们把世界上的好啤酒几乎喝了个遍。例如,牙买加啤酒Red Stripe Jamaican Lager、日本的Sapporo Premium Beer、加拿大安大略啤酒Sleeman Honey Brown Lager、比利时风格的Stanley Park Brun、比利时口味偏淡Stella Artois Légère 啤酒、星加坡啤酒Tiger Lager、有点李子和其他深色水果的味道,另外还有酒花和淡的香料味,口味上面,还增加了一些红糖,香蕉之类的,比较丰富的口味较浓的 黑啤Parallel 49 Brewing Vow of Silence ;闻到一种温和的蓝莓香味,喝起来有一种浓厚的麦香味,口感很清爽加拿大啤酒Mill Street的Walker’s Blueberry Wheat。有些时候,他们也喝点日本的清酒,再重口味一些,个别时候,也来点苏格兰的威士忌,俄罗斯的伏特加,北京的二锅头和贵州的茅台等等。他们几乎吃遍了多伦多主要的有名的中西餐馆。

杨馨月生活方式相当奢侈,除了喝酒,她也吸烟,甚至抽大麻。当然,当着郑雅笠的面,她并不吸大麻。但有几次,还是被郑雅笠发现,因为郑雅笠的同学中间有吸大麻的,他能够闻出大麻的味道。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看见她吸烟。时间长了,他观察到,她吸烟的牌子主要是 Marlboro 、Camel、Winston、Lucky Strike和Kent这几种烟的女版烟(light cig)。

时不时的,两人也到游乐场、夜总会和电影院。一开始,他们主要是到夜总会去。杨馨月本身英语并不是很好,以前,在别人的带领下,她也去过几家夜总会,但是,并不是经常去。现在,有郑雅笠在身边,虽然郑雅笠以前从来没有进过这些夜总会,但是,两人在一块儿,似乎胆子和兴趣都大了起来。郑雅笠英文很好,应付这些日常用语,就基本上不是什么问题。一次两次,两人渐渐开始常常去几家位于市中心(DownTown)最热闹和著名的夜总会,例如,位于皇后西街314号的Cube夜总会,国王西街577号的Lost and Found夜总会,安德莱得西街425号的ACE Nightclub夜总会,杨基街279号的Hard Rock Cafe夜总会。很快地,夜总会也玩腻了,就开始到脱衣舞夜总会(strip club)。但一般不到博物馆、画廊、音乐厅、剧院和电影院。个别情况下,在郑雅笠的建议甚至请求下,她会陪他到电影院去看一些西方、尤其是美国好莱坞的大片,但是,由于英语水平和文化水平的限制,杨馨月不太爱到那些她无法应付的文化氛围浓厚的场所。
加拿大主流以苏格兰山民的后裔为主导,文化习俗及宗教观念看来非常保守,即使是像脱衣舞这样的成人娱乐场所,舞娘已经一丝不挂,仍有规定观众能碰哪些地方,哪处不能越雷池半步。加拿大现有约400家脱衣舞厅,明文规定进去后不能拍照。 所有加拿大脱衣舞俱乐部,一般只有19岁以上的成年人才可以进。郑雅笠21岁,自然可以进去欣赏。而杨馨月,因为自己的无聊和寻求刺激,总是乐意带他到那些地方去。其中多伦多最主要的几家脱衣舞夜总会,都是他们两光顾了好几次地地方,这几家夜总会主要如:位于市中心杨基街(Yonge St)359号的“Zanzibar”,同一条街701号的“Brass Rail”,市中心国王街King Street 563号的For Your Eyes Only ,  位于密西沙加市马斯桑路Matheson Rd) 2325号的“New Locomotion”,位于西好莱坞Hollywood)的日出路(Sunset Blvd)8901号的“Whiskey A Go Go”,位于尼亚加拉瀑布Lundy’s Lane8870号的“The Sundowner”等等。

在脱衣舞夜总会霓虹闪烁的灯光下,郑雅笠看遍了裸体女郎的肉体。正如一些人讲话时离不开挥手,看电视手里离不开剥瓜子儿,办公离不开手上的烟卷儿和桌面上的茶杯和咖啡杯一样,而饮啤酒,正是在那些场合大部分男人最主要的手上动作。在不知不觉中,郑雅笠在那里完成了对啤酒的由不习惯到习惯,最后到喜欢和离不开的过程。

说到底,他在这里加快完成了从一个学生变成一个男人门槛前那段道路。对于他而言,本来,按照正常人的成长——大学毕业、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子——套路,他应该有三年到五年,甚至八年到十来年的时间。但是现在,他在身边这个女人的诱惑和催促下,把这段时间缩短到几乎不到三个月。而在这成为一个男人的门槛边,一脚把他踢进门的,正是他身边这个比他年龄大六岁的漂亮女人。

 

此条目发表在无根世代(上集)分类目录。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