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偷听
打了十来个回合乒乓球之后，郑雅笠出去到外边一楼到二楼楼梯口的洗手间小解。因为乒乓球室的门和洗手间的门都半敞着，他走进洗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声音。解完小便，他走到洗手间门口时，恍惚间，他听见楼上客厅魏淮波在说话：
“才让，那8千万银行贷款的事情，你要尽量让工商银行的周良德行长顶住啊，怎么听金娣说，事情已经很麻烦了呢？”
郑雅笠感觉魏淮波说话时压低着嗓门，但情绪激动，让他感觉他说的事情严重而又神秘。处于一种本能，他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他退后一步，隐藏在洗手间门内，竖起耳朵开始偷听楼上的讲话。
“董事长，只有你，现在还这么稳得起啊！唉……就是到了这里，你都还不承认啊！这次来到加拿大，就是不回去了哦！你认真想过没有？你还敢回去吗？这件事情麻烦啊！检察院那边的人已经顶不住了，说是很快就要查过去……”郑雅笠听见，那是张才让在说话。
“哟——呃嗲拉娘（我的爹娘啊），伐来塞（不行了）！吾叫人了解的情况啊，周良德啊！伊老婆和小孩子，都移民去了美国哦！”郑雅笠听见尖声尖气的许金娣的声音。他听见，她继续在说：
“册那（他妈的）周良德啊！伊手里有好几本护照哟！检察院那边一侦缉室主任武建平，搿桩事体伊告吾讲额（这件事情他告诉我）：实际上啊,检察院方面，早就开始注意伊了。具体地说，伊的事体啊！和阿拉那笔贷款有关呢。吾啊，吾很害怕，吾和张才让的想法一样，阿拉都不想回国了，不敢回去了，魏董事长，阿拉在加拿大请求避难吧！或者，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就在这里‘黑’下来，真的，搿桩事体，搿桩事体瓦特啦！恐怕是立刻要出问题了，回去就要出大事。吾可不想进监狱，吾，吾，吾怕死，怕……呜呜呜……呜呜呜……”郑雅笠听见是许金娣在尖声地哭泣，即便她压住声音，还是听得见她止不住的哭泣声，那压抑住的哭泣声很快变成了急促的啜泣。郑雅笠一时紧张起来，吓得全身发抖。
“镇静、镇静、镇静！刚才金娣说的，是杭州那家叫做‘天眼’的私人侦探事务所吧？嗯？金娣，是那家吧？”魏淮波说。
“嗯。呜呜呜……呜呜呜……侬知道，陈部长儿子推荐的美国纽约那家大西洋建筑金属品公司，阿拉找美国的亲戚通过私人侦探调查了，根本就是个皮包公司，连个办公室都没有，通信地址就是一个华人的家，那个华人是干什么的？是一个名叫许天明的餐馆的二厨，据说出国之前，是杭州青年旅行社的一个导游，伊和陈部长儿子，就是那家湖浪夜总会的董事长陈太湖，伊那两人是中学同学。所以，很明显，和阿拉签订的购货协议及合同，完全就是诈骗行为。当然，阿拉是被欺骗了的，阿咋哩，阿咋哩（骗子）啊！但是，那是谁呀，伊老爸可是市政府金融部部长啊！阿拉惹得起吗？瓦特啦！搿桩事体瓦特啦！（这件事情坏了）呜呜呜……呜呜呜……”许金娣仍在小声啜泣。
“是呀，美国纽约大西洋建筑金属品公司和我们签订的每年购买20个集装箱的铝合金门窗，而且合同规定，十年内，每年增加5个集装箱，我们有了那样的合同，才敢建新厂的，事情追查下去，我们是被诈骗，谁是诈骗犯？那不就是陈部长儿子陈太湖嘛，一屁股的屎，谁去给他擦干净？还得他自己呀？他不着急，我们急什么？况且，我们急有用吗？所以，不要紧张嘛，嗯……我拨一个电话，问问再说。” 魏淮波显得有些镇静，似乎他有办法处理好事情。
郑雅笠听见楼上传来嘀嘀嘀嘀手机的拨号声，很快，他听见魏淮波在电话里说：
“李副检察长吗？……嗯，老李啊，我现在在加拿大多伦多。嗯……嗯……嗯……是的，是的，看望老婆，看望老婆……嗯，是的，是有急事找你，嗯……是这样的，我们去年，去年，就是去年春天，在杭州工农开发银行大湾区分行贷的8千万……嗯，嗯，嗯，对的，就是我们在大湾区建立分厂的那笔款子，对的，对的，对。你也听说了呀，嗯……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免得我详细介绍，嗯……是的，是的，就是，嗯……嗯……嗯……简单地说，我们会还款的，但是，但是这中间……嗯，嗯，我们在这中间很为难啊！这件事情，钱是陈部长批准贷款的……嗯，嗯……是啊，事情搞下去，事情搞下去我们还得找陈部长啊！嗯……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极了，还是你有经验，这件事情，嗯……是的，我们转借给了他一半啊！到手就是一半转过去了。嗯……嗯……4千万，对的，对的，据我知道，他儿子陈太湖挪到香港炒股炒栽了，嗯……我们和美国那家美国纽约大西洋建筑金属品公司签订的购货合同，也是陈太湖介绍的，这些，在和银行前协议的时候，都是银行方面纳入协议附件的，对不对，白纸黑字的，嗯……嗯……哦，哦，哦，那……那我们怎么办？嗯……顾全大局，怎么顾全大局啊？现在，现在，我们还要顾全大局的话，我们就不单是破产的问题了，我们得上法庭啊！嗯……是的，是的，还有周良德，嗯……你们太厉害了，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是一个连环套，连环套啊！我们纯碎是被他们设了个局，设了个局啊！嗯……嗯……你说对了，说对了，我们，我们他妈的到手才3500万，3500万啦！他妈的，前边宰一截，硬拿走500万，说是借，你都明白，就是回扣嘛！到手之后，陈部长又来借走一半，说是采取其他办法给我们补上，我们的工厂等着资金上马呀！这，这，这他妈的一等就是差不多1年半了，工地上都他妈的长草了啊！他妈的，这不是他妈的坑人吗？这他妈的是表面看起来一个三角债，一个三角债呀，但是，实际上，实际上就是一个骗局，骗局啊！我们还不敢上告。嗯……嗯……行啦，行啦，有人举报，好啊！你们检察院，你们检察院就往下查吧。嗯，嗯，嗯，我会听你的，听你的，顾全大局，嗯……对，对，顾全大局。只是，只是不要把屎盆子全部扣到我头上，把老子惹急了，嗯……好的，好的，回来再说吧，我相信你，相信你。好的，谢谢，谢谢，回来见。”
“哦——魏董事长，哦……看不出来，侬和李副检察长还有关系啊？这么说，阿拉还有希望解释得清楚啊！哎，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呜呜呜……”郑雅笠听见许金娣在高声说话，从她尖声尖气的声调里，显然转悲为喜，但又呜呜呜是哭了起来。
“哎——金娣啊，你还是头脑简单了一些，事情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我们这些民营企业家难啊，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但是，不小心处理，还是很危险，他们是官官相卫啊！他们两人，陈志远是市政府金融部部长，周良德是工农开发银行行长，两人都在中间吃钱，实际上，都是贪污吃回扣，以我的理解，他们两个家伙还有牵涉到很多案子，你们还是想得复杂些吧。才让那边，把他们的借条看好，把美国那边那家皮包公司的文件整理齐备，到时候就是递给检察院的炸弹，我们有什么呢？回扣是他们强迫要的，如果我们被冤枉，把老子抓进去，也要拖他们下水，他妈的。”
郑雅笠听见有人在楼上开始走动起来，便连忙蹑手蹑脚蹿进了乒乓球室。一脸茫然地，拿起球拍，和等待在那里的杨馨月打起球来。
“你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 杨馨月停止了打球，任白色的小球在地上嘭嘭地跳着,直到跳到墙角，撞在墙壁上，再被反弹回来。她双手摊开，手掌支在球桌上，双眼直直地瞪着郑雅笠。
“哦……嗯……嗯，嗯，嗯……”郑雅笠一脸灰白，眼睛无神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脑子里思绪，早已飞到遥远的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他似乎看见，在中国南方，一个黑洞洞的什么监狱的铁门前面，魏淮波头发凌乱、满脸胡子拉渣地穿着号衣，脚镣手铐地被狱警押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