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雇凶杀人
民间俗话说，“仰脸婆娘低头汉”。这句俗话说了两方面的男女世相。一方面说的是，一个女人如果总是挺胸阔脯、昂首朝天的样子拔脚走道儿，那么可以断定，这女人性格厉害、强势、胆大泼辣、属争强好胜的女强人；而如果一个男人总是喜欢拘肩低头、步履缓缓地放步遛弯儿，则此汉必老谋深算、难于对付。另一方面，按照阴阳学说，男子属阳而低头举步，这是偏阴；女子属阴而仰头走道儿，这是偏阳。这两种情形都是阴阳颠倒之象，说得好听一点叫做非比寻常之辈，所以低头汉子心机深，而抬头婆娘非常道。因此，正常人的情况下，建议男子走路要微微昂头，女子步行要微微低头，这才符合阴阳自然之道，生活与事业就会和谐顺遂。
无论是天生的基因，还是后天的人生经历，结果就是造就了陆剑君的性格，他就是属于那种喜欢拘肩低头、步履缓缓放步遛弯儿，将计谋和血性深深潜藏于内心之人。现在，面对自己老婆被一个白人老板如此对待之事，他知道，自己心里的冤屈，在此处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事实上，在这和酒红灯绿的大上海远隔万水千山的多伦多，他除了没有文化之外，还半点不会英语，那才真叫做既是个哑巴，又是个聋子，还是个瞎子。
于是，他一声不吭地制定起报复计划来。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后，他居然通过自己在上海警方的战友加表妹夫，找到了温哥华那边和警局要好的朋友，再通过温哥华警方的私人朋友介绍在那边道上的线人，再通过线人介绍了一个多伦多这边的越南人，说实在的，都是些和警方打交道出入于灰色地带半黑社会性质的社会渣滓。
电话约好后，陆剑君和那个叫戴维.李（David Lee）的越南人在一家星巴克咖啡店见面。一见面，陆剑君就见来人手里拎着两盒包装精致的月饼。一问，才知道当天是中国农历中秋节。陆剑君脑海里顿时一瞬间想起了老婆和儿子。脑子一个激灵，才恍然意识到，老婆已经出了问题。儿子呢，却远在上海。再想到在上海家里带着儿子的自己的老母亲，看着眼前越南人手里拿两盒月饼，禁不住就喉头一梗，眼泪差点就飚了出来。心里一沉，便低头眨巴眨巴眼睛，掩饰下来自己的表情。
站起身来握手，感觉眼前的家伙掌力犹如铁钳，握力几近碎石如粉！寒暄之间，又举眼细看来人，他看到，戴卫.李1.68米左右的个头，浑身青果色皮肤，不胖不瘦，卷发，猴子脸，高颧骨，单眼皮，目光如锥。谈话间，感觉他能够不太流利地讲些客套普通话，并用那怪腔怪调的普通话自我介绍，他能够流利地讲英语、法语、越南语和广东话。两人在咖啡店里，对坐在两张靠窗的牛皮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小圆桌样的茶几。翘着二郎腿的陆剑君，上身穿一件深灰色的长袖毛线衣，下身着水洗牛仔裤，脚上登一双黑色崭新的中国陆军97式巡洋舰高帮牛皮羊毛军靴。那双军靴是他离开上海时，成都军区后勤部一位战友托人带到上海来的，说是加拿大是爱斯基摩人待的地方，冬天可以用那样的军靴，说是那样的军靴，在西藏边境线和尼泊尔以及印度接壤那些寒冷的地方巡逻兵都可以使用，到加拿大应该没有问题。电话里那样说的时候，陆剑君就让他在成都军区后勤部当处长的战友带了两双到上海。现在，他边喝咖啡，边摇着自己架在二郎腿上一只军靴晃来晃去。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就在他黑得锃亮的军靴靴头上闪闪发光。那时，有一阵，越南人将目光停留在了他那只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闪光的军靴上。眼睛看着陆剑君在说话，目光却好像穿过他的脑袋，看到很远的什么地方去了。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然后，身子前倾，伸手将手里的咖啡杯凳在茶几上，突然抬头将目光转向陆剑君，沙哑着声音问到：
“你，嗯……当过兵？”
“是呀。”猝不及防的陆剑君不暇思索地答道。
“人民解放军？”沙哑的声调微微偏高。
“是呀。在中国，当兵当然就是人民解放军啦。”回答仍有些急促，来不及思索。
“你，嗯，你到过越南？”问话显得有些急切。
“哦，没去过，我没有到越南去过。嗯……怎么，你对中国很了解？”说话开始正常。
“军靴。嗯……知道吗？军靴，你脚上的军靴。”越南人眼睛盯着眼前的军靴，问话时显得平缓正常。
“哦，军靴，这军靴是中国军人在西藏和印度，和尼泊尔边境线上巡逻，就是在雪地上巡逻时穿的，还算暖和，是我战友送给我的，说是加拿大寒冷。嗯……你看，牛皮，里边是羊毛，很结实啊！”
“嗯，知道，我知道。”越南人的目光热烈起来。
“嗯——？知道？你，您怎么知道？”他有些诧异，询问的目光投向对方眼睛。
“79年，我在316A师。” 越南人眼睛发亮。
“316A师。你，你以前是军人？”他莞尔。
“是呀。”他眼睛闪闪发光。
“你参加过越战？”他咂嘴道。
“嗯。你知道，知道316A师吗？”越南人眼睛里期待着什么，那目光异常复杂、诡秘，瞬间，恍若九月的星空，再一刹那，便血贯瞳仁，满眼杀气。
“哦，不知道，不知道。那个时候，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参军。”
“嗯，我17岁，17岁呀，就在人民军陆军的野战部队316A师服役， 316A师是我们越军主力师，是我们越南军队王牌师，也叫白颊鸟师，是我军中少有的将美制M79榴弹发射器配备到班的部队。在谅山战役中，我们的部队，嗯，直接用美制M79榴弹发射炮对付你们，对付你们的54军军直属坦克团的62式坦克群哩。”越南人眼睛闪光，脸上显得神采奕奕。
“哦，看来，当年，当年你的部队和我们的老前辈还是战场上的对手啊？”
“唉——不提啦，都是政治上的利用。军人有什么错呢？1973年，美国撤离越南，到了1975年，越南统一了南北。越南缴获了大量的美式武器，316A师除了苏式装备以外，还额外增加了一个美式火炮团。我们先是和美军打，然后，再和你们解放军打。嗯，他娘的，仗打完了，下来，我们不都是兄弟嘛，嗯——对不对？你们解放军对俘虏还是很好的。我的一些战友被俘后，放回来谈到解放军，还是很多的是称赞啊！”
“那倒是。我们解放军的纪律很严格。”
“你脚上的军靴，我们打仗的时候，这样的军靴，嗯……那时的样子，不是现在的样子哟！嗯……现在的样子好看，也结实。但是，那时，你们的军靴，只是你们的帆布橡胶解放鞋，我们的人，军队和游击队， 在你们可能经过的丛林小路上布设陷阱，并用刀将竹子削成尖锐的竹签，做成竹尖桩埋藏在里边，陷阱外边呢，我们盖上草皮和树枝，伪装得很好呀，美国兵称我们的陷阱为‘Punji’，怎么读？‘怕你’！哈哈哈……哈哈哈……‘Punji’！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很多军人就掉进了那个陷阱里，军鞋和脚板就被竹子刺穿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很快就配发了那种鞋帮高过脚踝、鞋底带‘钢板’的解放鞋，那是一种高级的防刺解放鞋。后来，才变成了你现在这样很坚固漂亮的真正的军靴。”越南人得意地说完后，笑眯眯地拿眼睛盯着陆剑君。
“哎哟,哎哟，太好了，看来，咱们都是军人，军人和军人惺惺相惜啊，是不是？”
“那当然。话又说回来，现在，我们，嗯，你已经来到了加拿大，应该是加拿大人了吧，对不对？而我呢，早就是加拿大公民了，所以，我们，现在是加拿大人了，对不对？嗯……说实在话， 就是你不是个军人，你的事情，我还是要帮忙的，对不对？温哥华那边，史密斯.唐（Smith.Tang）是我在316A师侦查连的老连长，他呢，是温哥华警方的退役警官，下来后，开了一家名叫圣唐王（St Tang King）私家侦探事务所。嗯……他是越南裔华人，在那边，他算是个老大吧！呃，史密斯.唐呢，我们叫他阿棠，他的越南名范寿棠。去掉越南语中间殿名‘寿’字吧，他也叫范棠。按照越南习惯，在正规场合呢，我们称呼他为棠先生，英文名就是Smith.Tang。他出生在南方的西贡，家中兄妹五人，他是家里的老三，老家是大陆福建。我们差不多同时移民加拿大后，1980年代初，他加入了温哥华多警队，最初是前线的巡逻警员，几年后，从普通警员升到警长（Sargent），又用了好多年的时间，他升到高级警长（Staff Sargent），最后爬到了督察的位置。史密斯.唐在温哥华警队是有组织犯罪专家，在警队里，他在好几个部门都干过，什么凶杀组、情报组、重案组、便衣探员组、亚裔罪案组等等部门。”
“哦，这么厉害？他太厉害了！”
“嗯……他退出警界后，他成为St Tang King私家侦探事务所老板 。嚯，他在那边啦，生意好得很哦！地头蛇嘛！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很多警察，都是他的下级和学生，门生故旧，犬牙交错哦！一般的事情，他不会插手和帮忙的，但是，人分三六九等，事有轻重缓急，嗯……我的事情嘛，他还是必须要帮的，因为，他在这边的一些事情，也是委托我出面解决，所以，现在，你的事情，就是他交代下来的，我必须得做呀。嗯……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久了，那个时候，越战期间，他是316A师侦查连连长，我的老上司吧，打起仗来，鬼点子多得很啦，凶狠着呢！现在呢，实际上，他是温哥华那边半个黑社会的老大。呵呵，个头中等，1米72吧，但是，方面阔耳，是个大胖子。现在，女人搞多了吧！头发都掉光了，光头一个，肚子也越来越大，老了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他和上海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重案凶杀三组的组长陶佑田是朋友，两边经常互通情报抓走私贩毒，你，嗯……我想，你大概认识那个姓陶的吧？嗯……你不说，我就不问，对吧？说不说呢，是你的权力，嗯……我只是在胡乱猜想。嗯……我欠着他的情分，他吩咐的事情，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去做的，知道吗？嗯……当然，现在，我们都是军人，那，这样军人的情感，更应该为你把事情处理好，对不对？”
“哦……太感谢了。那就太感谢你了！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啊，一切都仰仗兄弟了！”陆剑君想着他的战友陶佑田，那个不仅是他的战友，还是他表妹夫的那个永远乐于生活在城市阴暗处的家伙。但是，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对越南人道出自己的关系。
“放心吧。嗯……现在，我们来把事情说一说吧。”
这一段对话，把两人距离越拉越近。陆剑君将自己的处境详细告诉对方后，两人又谈了些早年当兵的事情。戴维.李和陆剑君背景相似，都当过兵。1979年的中越边境战争中，戴维.李曾经在越南人民军陆军的野战部队316A师服役，316A师是越军的王牌师，是越军中少有的将美制M79榴弹发射器配备到班的主力师。在谅山战役中，戴维.李所属的部队，直接用美制M79榴弹发射炮对付解放军第54军军直属坦克团的62式坦克群。说到越南战争，说道中国人民解放军和美军，戴维.李显得很兴奋，当然，也谈很多解放句优待越军俘虏的事情。总之，都是当年的军人，再谈到陆剑君老婆被白人欺负，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的结局，戴维.李深表同情，说，做事情拿报酬不是第一，交朋友才是第一，虽然当年在谅山战役中没有和陆剑君交手，但是，自己总和解放军交过手，不打不相识，都是当年战场上见过血的英雄好汉。总之，戴维.李这个越南当年的军人显得很义气、爽快和干净利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