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蓝花旗袍》正文38—— 第五卷 孽缘(二) 第一章 夏玉的心事

离开酒楼后,夏玉几乎一整晚都没合眼,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看着窗外月色如洗、星光闪烁的夜空,情思萦结,缠绵固结,痴痴翻来复去回忆她和金焱白天在一块儿的细节:金焱的笑容、他的眼神、不经意间的一些小动作,他说话时的声音、语气、他端酒杯的手……她一心地裁夺盘算,愈思愈觉缱倦难舍……她知道,她已经爱上了这个男子。

一旦意识到了这点,她突然感觉得一切都充满了生气,窗外的月亮也变得特别明亮和美丽,眼前的一切都象镀上了一层白银般贵重,所有的事情都显得意义非凡起来……稍一冷静,再仔细想起白天的事情,想起金焱的身影、他的步态,她突然感到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惊慌,心里便暗自忖到:

“好歹,自己也是在上海待过几乎十年的人,从芭蕾舞学校到上海芭蕾舞剧团,什么样的男子没有见过,可惜,上海的十里洋场那些男子都太奶气,太脂粉气,太马屎皮面光,虽然那些家伙都一个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洋气十足,但是,骨子里就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接触过的几个嘛,往近处一碰撞,才感觉到一点没有味道。要么是守财奴加女人气十足,要么是花花公子。

“回到这巴京城嘛,又个个太粗野,警察局刑警队的王子良呢,接触还没三个月,简直就太没有品位,和他出去玩呢,除了到河边钓鱼,就是到射击场去打枪,打枪倒是好玩,特别是手枪射击,剧烈的枪响声很是有些刺激,但是,总不能成天都是钓鱼和打枪吧。其他的呢……什么电影、戏剧、跳舞,他什么也不会,别人在电影院电影看得正激动的时候,他却在那里睡着了,还发出呼呼的鼾声,让旁边坐着的几个观众都拿白眼怪怪地翻着自己……一个钢铁工人的儿子,中学还没有念完,除了满身的武功和蛮力气,剩下的,就是死缠烂打地猛追自己。本来还以为他忠诚耿直老实,后来才发现,他竟然同时还有两个女孩子在交往,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愚蠢到不知道本小姐一个芭蕾舞演员究竟是什么人了!哎……天啦——早就对他说分手了,可现在,还是三天两头到剧团来找自己,躲了好多次,竟然堵在剧院门口的大街上赖着不走,有时候,还在大门口对面的马路上站着,烟都抽了大半包,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刑警队的侦察员,他有的是跟踪自己的办法,躲到那里都甩不掉他,他有的是时间来纠缠自己……实在没有对付他的办法了,就只有叫老爸给警察局的局长打招呼,哎……搞得现在双方有些时候都象仇人一样……按理说,他的形象无可挑剔,算是公安局的帅哥了,但是,他实在没有内在的东西,哎……上海谈了好几个,现在除了他稍微正式一点外,另外还有好几个候补的,但是,没有一个满意……我为什么这么命苦?……这个王子良,他给你下跪,你还能够打他的耳光吗?

“没想到,现在……现在天上竟掉下来这样的一个贾宝玉……看样子,他可是非同一般……说他是小伙子嘛,可是太贬低他了,他身上具有教授和艺术家那样的气质,他的气质高雅又坚定,但是,一张有些稚嫩的脸,特别时他微笑时俏皮的嘴角,玩世不恭的眼神,又骨子里带着贾宝玉的娇宠和薛蟠的纨绔霸气。跟这山城里大多的山民性格的粗野霸蛮的男人一对比,简直就很有些不同,不知道这位白马王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有优雅的气质,高大伟岸的身躯、英俊潇洒的容貌、不俗的谈吐和大学的学历,看样子,还有很不一般的家庭背景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不太讲究穿着,在上海看惯了那些穿着讲究的男女,也许让自己对于穿着的眼光要求太高?但是,无论什么穿着,关键是人的形象啊,他那样俊美高大的男子,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好看呢?唉……他哪里像这个城市里的那些男子呢?可是,他又明白地说一口本地的语言啦?我,我,我可是一定要抓住时机赶快去了解他啊?他那样条件的美男,难道现在身边没有女孩子?不可能吧?当心……别被他玩弄……哎…… “

她心里更深处一个声音又固执说道:

“就是被他玩弄,也心甘情愿……我哪里还能够离得开他……既然我今天见到了他,他就是我的——我这样的美丽女人,天生下来,就是要配他那样完美的男人的,难道,难道他能够抗拒和抵御我的进攻和诱惑吗?我……嗯……我不太相信……”

她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却立刻说道:

“万一别人已经有了女朋友呢?或者说,她正准备结婚甚至已经结过婚了呢?”

先前那个声音立刻毫不犹豫答到:

“……嗯……那不行!结了婚,我也要死追——除非死亡,活着,我就要将他追到手里!”

她又想到:

“但是,我也很美丽啊!我可是未来的芭蕾舞明星哦!现在。现在手里不是还有学院老师推荐我到英国去深造的几封信吗?还有日本东京青山芭蕾舞剧团的副团长,那个色迷迷的老家伙,他直到现在还在不停地来信邀请自己,还千里迢迢地邮寄些东西给自己,但是,前两年在上海,他请自己去吃的那几餐饭,他在南京路的那家酒楼里的那些动作,太露骨,自己并不愿意到日本去当他的情妇,哎……想到哪里去了!眼前,眼前这个男子,他,他不正是自己梦中情人那种类型的男人吗?

“但是,但是,但是为什么内心有些不安呢?他太理想了,我……我……能够驾御得了他吗?他?他?他显然是什么本地权贵的公子,要不……要不他哪里来那样优雅得体的气质?史雅琴是什么人,巴蜀省音乐学院院长的女儿,在这座城市里的知名度最高的漂亮女人,她的未来丈夫的弟弟,天啦!眼前的这个金焱看样子是来头不小哦!但是,想想那些被我征服过的一个个男人,我的一个眼色,一次握手,我的一举手一抬足,我的风度翩翩……有什么男人不被我征服呢?但是……嗯……但是……

“危险啊!危险!我怕……我怕他真的是一个史雅琴所说的约翰,我可不是被男人的美貌所征服的那个莎洛美公主啊!哎……我怎么在这里胡思乱想起来,我还是赶紧去抓住他吧,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不要乱想……”

一想到史雅琴,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些犯嘀咕。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下午,史雅琴要将她男朋友的弟弟介绍给自己?当时,史雅琴的语气,既象是在给自己介绍金焱,又象是在开玩笑,如果她真是在认真给自己介绍,她不应该当着金焱的面提到公安局自己的男朋友。但是,从当时的场面,她说话的语气,她又确实是在介绍,那么,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以自己在歌舞团和史雅琴的关系,她绝对不会来关心自己的这些事情,但是,今天下午,她确实又这样做了。正是经过她的介绍,金焱和自己已经走进了第一步,而且,还约定了明天黄昏在颐之时酒楼见面,就现在来看,双方的感觉都很好,这是真实的事情。史雅琴并不喜欢自己,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歌舞剧团里,她知道,史雅琴喜欢的是张银瓶,甚至是朱丽艳几个人,因为,她们几个都是团里的老人,自己只是去年才来的新人,很多团里盘根错节的事情,她们都知道来龙去脉,自己却不知就里。作为舞蹈队队长,史雅琴对自己是既要使用和重用,但是,又不太喜欢。前者是因为自己的本事和形象,后者则也是因为自己的本事和形象。简单说,自己是当红花旦,是台柱和主角,长得又漂亮,因此,他们不得不重用,但是,妒忌和背后拆台又是免不了的。根本的问题是,作为女人,作为漂亮女人,在团里可以和史雅琴平分秋色的,主要就是自己和朱丽艳了。朱丽艳在演技上根本不能和史雅琴相提并论,自然不是她的对手,那么,自己自然就是被枪打的出头鸟了……唉……要不是上面领导的重视,自己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一想到歌舞团里的人际关系,她的心里就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平日里,她有些鹤立鸡群,喜欢独来独往,无论在上海还是回到巴京,不爱去参合单位上的事情。单位上这个那个领导和同事结婚、生日、生病住院等等的应酬,她几乎一概不参加,只和极个别要好的朋友来往。近几年,也多和男性朋友交往,说到底,就是处在谈恋爱的年龄。因此,她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女性朋友。由于自己是芭蕾舞演员,长相美丽,眼光自然很高,一般的人见面或者还没有见面的,就望而生畏,自行退走了,不是很特别的人,几乎就和她谈不到一块儿。在上海十里洋场的大都市里,她还显得不是太突出,一旦回到大西南巴京这个山城,别说她的长相和打扮,单是她的穿着——艺术感和西洋化的结合——就让人有靠不拢或望而生畏不敢高攀的感觉。

刚来巴京歌舞团的时候,其他演员对她只是羡慕和仰望。后来,人们对她逐渐熟悉,距离越近,毛病就见到得越多。什么工作上丢三拉四,生活上不拘小节,经常奇装异服,脾气古怪,对同事态度傲慢,有些时候,还顶撞领导,常常去夜总会咖啡厅玩到通宵,上班迟到早退等等。

她平时话不多。然而,舞台上,却非常出色,一举手抬足,就使一般的舞蹈演员相形见拙。歌舞团的几台大戏,还离不了她!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她才敢在别人面前傲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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