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蓝花旗袍》正文39—— 第五卷 孽缘(二)第二章 颐之时酒楼西餐厅

金焱靠在床头吸烟回忆往事,直到天亮,他才又躺在床上睡去。

上午10:30点,他从床上醒来,下楼到盥洗间漱洗完毕后,到饭厅吃早饭。全家人都去上班了,金彪也到杜娜娜家去了。金焱就一个人在饭桌上边吃豆浆油条,边和保姆张阿姨聊起天来。从闲聊中,金焱知道张阿姨是长守县人,原来在长守家乡务农。四年前,丈夫在修水库的时候因为雷管爆炸出事,不幸遇难,留下一个十六岁的儿子。前年,儿子当兵到兰州部队服役,自己呆在农村无聊,就由城里的亲戚介绍,来到这里当保姆。辗转了三家,才来到他们家里。张阿姨又给金焱讲了很多农村的事情,这样闲聊到下午三点,金焱心里想着黄昏要到颐之时酒楼和夏玉见面,就有些坐不住了,便和张阿姨打了个招呼,离开饭厅,来到楼上自己的卧室。

他在房间里对着穿衣镜将自己的头发轻轻梳理了一阵,再将壁橱里挂着的一套崭新的海蓝色运动服拿来穿在身上,在镜子里正面侧面地照了一阵,直到心里满意为止。这套运动服是他在蜀京一家名牌运动装专卖店挑选的,这次特别带回来,心里想着的,正是为了这次见面。金焱穿着这套运动服,脚下再蹬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径直来到楼下,再和张阿姨打了个招呼,便离开晚望楼。

四月的阳光柔和地普照大地,院子里茂密葱茏的花草树木都显得生气盎然,一派祥和的景象。

出了机关大门,他来到大街上,一路步行顺中山四路人行道向西,来到三清寺转盘五路口,顺两路口方向再朝西经过市工业展览馆往检察院门口走了不到200米,来到一路电车始发站排队等车。

看着不长的一队排队上车的男女老少,他的心里感觉到人们都十分友好。他们所有人,原本正常的不经意的一举一动、举手抬足、一颦一笑,都那么富有神韵。孩子的笑脸,老人逗着孩子乐的笑脸,阳光下,一排蹲在路边树阴下,肩上支着扁担愁眉苦脸眼神痴呆麻木的进城打工的农民,几个靠在人行道墙边蓬头垢面满身污秽嘴角哈喇子长流打瞌睡的叫花子的睡态,此时此刻,那些景象,在他眼里,都象是人间天堂里的景色。他感觉,那些人都象一尊尊雕塑般完美无暇和富于艺术感。等了不大一会儿,他便跟随人们上了电车。在一个胖乎乎的女售票员手里买车票时,他感觉好象是在哪里见过她,当时,两人的目光似乎都感觉到好象似曾相识,短暂的在脑子里回忆一会,又都没有想起来……他就想,小时侯,自己小学、中学都在这一带上学,同班、同年级或者是同校,见过的人多了,就懒得再在脑子里去想那个女售票员。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一路观看着街边的景色,路上熙熙攘攘行走的路人,便见电车时快时慢,摇摇晃晃,分别在两路口、观音岩、七星岗、巴京宾馆停车下人,上人,最后来到市中心的临江门终点下车。

那时,他看手表,时间正好是5:30点,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

金焱在电车上心情很好,一旦下车,想到立刻就要见到夏玉,心里反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他觉得,夏玉是一轮美丽的月亮,但是,又担心今晚的月亮在太阳落山后,会不会出来。要么是刮风,要么是下雨,要么是……总之,他在临江门朝解放碑方向经过颐之时大酒楼门口时,想到还要等待一个小时,他感觉到时间无限的漫长难耐。于是,便来到颐之时大酒楼对面的交电大楼商场,融入商场里川流不息购物的人群。他在里面晃荡着,心里又巴巴惦念着。进出三次,来到商场进门处,站在那里隔街观望对面酒楼门口是不是有夏玉站在那里。失望了三次之后,他在6:20点,提前十分钟,来到酒楼门口。又足足等了20分钟。在 6:40点,才见到夏玉从远处走来。老远看见夏玉,金焱还不敢确认是她,因为,一来距离远视线不清楚,二来夏玉穿得太洋气,和路上行走的几乎所有人比较起来,都显得过于阳春白雪。

夏玉穿一件浅灰色的毛料西装,西服上衣腰收得非常贴身,显得胸部曲线凸起而优美,下面是浅灰色西服裙,套着肉色丝袜的脚上穿一双同样是浅灰色的高根皮鞋。夺人眼目的是她头上戴的一顶苏格兰格子尼鸭嘴帽。她那样的装束,衬在满大街川流不息青蓝两色中山装和军便服为主的人流中间,显得时髦、鹤立鸡群和引人注目。金焱远远看在眼里,有些惊讶,又有些伤感。其所以伤感,因为,在一片灰蓝色的服装和乌云滚动般的人头攒动的黑头发浪流里,她那美丽和孤独的一抹浅灰,给人一种大雨落幽燕般的有些悲怆的感觉。那是一种被她的清高、卓绝和脱俗搅得周遭寒彻的感觉。

看着她的高贵和典雅,他有些暗喜,又感觉她过于讲究。但转念一想,她是一个芭蕾舞演员,又在上海十里洋场待过那么长的时间,如此的打扮,又有什么半点值得稀奇呢?再想到巴蜀音乐学院的章美云,想到她有时候一天之内就要换两三套衣服,心里就坦然下来,心安理得地去面对走到自己面前来的夏玉。

“嗬——真好看,象个电影明星!”金焱几步跑下酒店大门外的台阶,迎到夏玉面前,一边双手合报胸前,弯腰偏头,上下左右打量着夏玉,一边则努力在脑子里搜索西方文学和电影里漂亮女演员的名字和形象,再故作惊讶顽皮地高声说道。”嗯——象谁呢?你那么洋气,从头到脚,都是西服洋装的打扮,嗯……象费·雯丽(VIVIENLEIGH),象《乱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里塔拉庄园的千金小姐郝思嘉,或者,或者是《魂断蓝桥》中的芭蕾舞演员玛拉……哈哈哈……玛拉也是芭蕾舞演员!”

“嘘……嘘……嘘……”听金焱那样说,夏玉顿时收敛笑容,抬起右手,用食指封在自己紧闭的嘴唇上,一本正色地发出一连串嘘声,又说道,”不许乱说!记住,不许乱说!不许说我象玛拉!以前在上海,就常常有人这样说,记住,以后不许这样说!”

“咿——奇怪……”金焱张着的嘴,将笑容僵在脸上,有些吃惊和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为……?”

“我……我可不想去死——!” 夏玉将”死”字的尾音拖得老长,又一把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来拿在手上,再抬手用手指头捋着盘在头顶的辫子,紧闭嘴巴,鼓起腮帮子,眯缝着眼睛在金焱的脸上严肃地盯了一阵,那目光锥子般锋利地刺得金焱呆怔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后说道,“你可以说我象塔拉庄园的千金小姐郝思嘉,但是,可不许你象那个花花公子白瑞德,知道吗?花花公子白瑞德!”

“咿——更奇怪了……花花公子白瑞德?白瑞德……”刚才还被夏玉一连串的话语弄得一脸吃惊的金焱,现在又被弄得一脸的茫然。他突然好象领悟到了什么,顿时哈哈哈地发出一连串的笑声,然后说道,“郝思嘉?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好象她……哈哈哈……你记不记得,瑞德离开郝思嘉后,Scarlett O’Hara最后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说——‘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当然记得,‘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从明天起,不许说我象玛拉!”

“好的。现在我说,你真象千金小姐郝思嘉,特别是你现在脱了帽子以后。哈哈哈……哈哈哈……郝思嘉小姐,请——”金焱顽皮地曲了曲膝,弯腰偏头,又伸直一只手臂向前,做了一个英国绅士让女士先行的戏剧动作。

“嗯——嘻嘻嘻……这就好了!真象个绅士,象花花公子白瑞德,哎——只是这身漂亮的运动服不象,哎……你不也象个运动员吗?嘻嘻嘻……体育运动明星!嘻嘻嘻……”夏玉看见金焱顽皮的样子,禁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也反唇相讥地调侃起他来。

“嗨——真漂亮,洋气、洋气……”,他和她并肩踏上酒店门前的台阶,那时,他侧脸看着身边进进出出都拿眼睛看着夏玉的人们,又看看夏玉,心里很有些得意,便喜不自禁说道,”倒底,到底还是芭蕾舞演员的气质和打扮!嘿嘿、嘿嘿嘿……”

“哎呀——金焱,别这样说了,别乱夸奖了,嘻嘻嘻……这衣服,这帽子,都买了好多年了,帽子还是在芭蕾舞学校读书的时候买的,这西装和皮鞋也有三年了,都是在南京路的商店理买的,有什么好希奇的?”夏玉用胳臂肘轻轻碰了金焱一下,又将身体向金焱靠得更紧,嗲声撒娇道。”你怕不是在哄小女孩吧?,没话找话说,嘻嘻嘻……”她那样说完后,就抬头一眨也不眨眼顽皮地盯住他。

“哪里哪里——哪里敢哄你……嗯……”他被她的眼睛盯得心里一阵阵慌乱,顿时便脸红倒耳根,心里又似乎有些委屈,急忙说道,”人家……嗯……人家说的是真话嘛……嘿嘿嘿……”

“嗨……嘻嘻嘻……你真好玩,象个孩子似的,竟然当真了?没有当真吧?人家在给你开玩笑呢!嘻嘻嘻……”

两人来到进门后的过厅,那里左右两侧都是上下楼的地方,正面是两扇福字中式紫檀木花窗玻璃门,两扇门大开着,两边站着两个样貌姣好、个子高佻穿粉红色旗袍的女服务员,里面的中餐厅摆满中式大圆桌和高背椅子,墙壁上挂满中国字画。在那里,夏玉用胳臂肘轻轻碰了金焱一下,娇昵地说:”你喜欢吃什么?西餐还是中餐?楼上是海鲜,这里是川菜,底楼是西餐厅,往哪里走?”她含情脉脉看着他,目光里带着询问。

“随你的便吧!我不太懂这些东西,你见多识广,还是你来决定,好吗?先说好,这顿饭,我来请客!”

“我决定就该我请客,那,那我们就到底楼吃西餐,好吗?”

“当然可以,但是,我对吃西餐什么也不懂。”

“没关系,我来点菜,保证你喜欢。”

“好,我们就到楼下,走吧!”

在下楼拐弯处,她踩在地毯上的高跟鞋轻轻绊了一下,身子朝前一倾,顿时就用双手抓住他的一只手臂。他立刻说道;”哟——没有什么吧?”

“没有,这鞋根绊在地毯上了,我该提起脚来,不该踢着走,哎……平时……平时我都穿平底鞋。”

她那样说的时候,就松开刚才抓住他手臂的双手,抬起一只脚来,低头去看自己脚下高跟鞋的鞋根,无意间,身体再次失去平衡,身子一偏,一声尖叫,两只手就抓在他胸前的运动服上,他呢,则顺势将双手握在她的双肩上。那一刻,她的额头几乎抵住了他的下巴。那时,她是那么近地依偎在他胸前。他闻到她头发上一股香味,她身上暖暖的气息使他浑身倏地一颤,心里嘭嘭乱跳。她呢,则几乎被他拥在怀里。

过道处灯光有些暗淡。他看见,她抬头看他时,脸上通红。她感觉到握在自己双肩上的两只大手是那么的温暖有力,那双手似乎是不愿意松开。迟疑了一会儿……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推开……她还是把那双手推开了……

一瞬间,他们都闻到了对方的呼吸、身体的气息,感觉到对方灼热的身躯和目光。那一刻,他们体会到了在一起的神奇。

来到底楼的西餐厅,这里的墙壁上挂着好几幅油画,巴台的酒柜里是各式各样的洋酒,方桌上都铺满白色的桌布,桌面上点着蜡烛,摆放着餐巾、刀叉和酒杯。巴台前和远处,一些穿玫瑰红服装的男女服务员正在忙碌着。他们在靠墙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立刻就有一个中等个头、留着短发、长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的年轻女服务员拿来菜单。夏玉还没有看菜单,便冲着服务员问道:

“小姐,请问,你们的‘鲜橙牛排’里的牛排还是本地的吗?”

“哦,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现在,是从香港那边空运过来的,是日本的产品。从上个月开始,我们和巴京宾馆、巴京饭店、扬子江饭店和潘家坪招待所几家,主要的西餐用料都从香港进口,但是,目前还不是太有规律,有些时候有,有些时候就没有。”

“哦,那太好了!那么,来两份法式‘鲜橙牛排’,一份法国烤鳗鱼鸡蛋卷”

“哦,对不起,烤鳗鱼鸡蛋卷……烤鳗鱼……嗯……我们,我……你稍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女服务员边说就边转身到巴台那边去了。

巴台里面,一男一女正在忙乎着。男的中等个头,远看上去显得有些潇洒英俊,但又显得油头粉面,象大城市里养尊处优的奶油小生,缺少男子汉身上的硬气。他在巴台里晃悠着,国字脸上的偏分头在灯光下闪亮发光,他穿一身黑色西装,里面的白衬衣领口上别一只黑色的蝴蝶结。女服务员上去和那男的说了几句什么,又拿着一份菜单在上面指指点点地说了一阵,他们就来到夏玉身边。男的非常温和客气地面对金焱和夏玉微笑着,点头哈腰说道:

“先生小姐,你们好!哦……我是这里的领班,对不起,你们要的法国烤鳗鱼鸡蛋卷,在我们这个菜单上面,目前……嗯……目前还没有……”

“哦——没有——?”夏玉撅了撅嘴说道。又说,“那……那……那其他,其他的……?”

“当然,看得出来,小姐,看你的样子和气派,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我以前在蜀京的锦江饭店西餐厅时,到上海进修,也见识过你说的烤鳗鱼鸡蛋卷,小姐,如果不揣冒昧的话,”他为了显得自己有文化和教养,开始咬文嚼字,又说道,”能否请问一句,你能不能换一两样我们菜单上的菜式。近来,因为外宾的增加,我们好几家酒店和饭店,都通过香港空运日本和东南亚一带的鲜货。”

“哦……那就好了,好,我看看菜单……”她翻开菜单,边看边说道,

“那么,我们就稍微正式一点吧,嗯……我看、我看……头盘来份奶油鸡酥盒,二道菜来个蔬菜汤,嗯……意式蔬菜汤、俄式罗宋汤、法式局葱头汤,或者说是美式蛤蜊周打汤,哎……麻烦死了!嗯……随便哪一种都可以”

“我们的意式蔬菜汤很好,就来份意式蔬菜汤吧?”

“可以。还加一份生蔬菜沙拉吧,里面都是些什么呢?”

“生菜、西红柿、黄瓜、芦笋之类……嗯……但是,小姐,我建议你还是用熟食的,如花椰菜、煮菠菜、炸土豆条。嗯……我担心这里的水不太好。你觉得呢?”

“有道理,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第三道副菜,嗯……你们有些什么呢?”

“红烩鱼片、茄汁烩鱼片、鸡蛋鲱鱼泥子、鸡蛋托鲱鱼……嗯……还有熏鲱鱼、熏鲤鱼、沙丁油鱼、鱼肉冻、酿馅鱼……嗯……还有……”

“哎哟,脑袋都晕了,你给个建议吧!”

“就来个熏鲤鱼吧,我们的厨师关朴老先生是解放前给宋美龄和孔祥熙当过西餐专用厨师的,你都知道,宋美龄和孔祥熙都是留学美国的。当然,在我们这里的是关朴老先生的学生,熏鲤鱼是他的拿手好戏,鲤鱼就是本地长江里的……”

“很好!就熏鲤鱼。其他的主菜,甜品和咖啡,你就给我们做主了吧,看来,你是很内行的。”

“好,谢谢小姐的夸奖,那么,我看这菜单上的冷烤牛肉、冷烤里脊、冷烤羔羊腿、冷烤猪肉……嗯……就冷烤羔羊腿吧!”

“好!甜品、布丁、煎饼、冰淇淋、奶酪、水果等等,我就给你们随意来点好吃的。最后来咖啡就行了,好吗?”

“很好!我们今天不是赴宴,不讲究西餐那些烦琐的顺序和礼仪,我们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太按照你们正规的西餐餐序,好吗?”

“哦,小姐,那当然好,说实在话,这个地方,没有多少人按照西餐的顺序,只有很少的时候,就是外宾在我们这里用餐的时候,那时候,我们的服务员都要换人,还有专门的翻译在场。”

“你觉得我点的这些菜还好吗?我也不太懂,在上海,我们吃西餐,也闹过不少笑话……嗯……笑死人了……嘻嘻嘻……”

“哪里哪里哪里,这些菜都点得很好。真的很好!”

“是嘛——我的看法,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吃西餐,只要不是宴会,吃个新鲜,吃个风味,吃个情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哪里需要那么死板,吃饭又不是吃给谁看的,是吗?嘻嘻嘻……一想起吃西餐,我们在上海,嘻嘻嘻……笑死人了……嘻嘻嘻……你看,你们这里的环境,大理石的壁炉、熠熠闪光的水晶灯、银亮的烛台、巴台里面那些美酒,再加上你们西装革履优雅迷人的举止,就象是在一幅西洋油画里面……”

“小姐说得极是,洋为中用嘛!嘿嘿嘿……”

“对啦——这个话就对啦!洋为中用,现在,我们就来个洋为中用!嘻嘻嘻…… ”

“是的,那当然是。洋为中用……嘿嘿,洋为中用,嘿嘿嘿……”领班对着夏玉微笑的脸愈加显得殷勤,他将腰弯得更低,摇一摇梳得锃亮的偏分头,用手正一正白衬衣领口的黑色蝴蝶结,将脸凑得离夏玉更近,又添加说道,“我们的沙拉酱、巴西里末、橄榄油都是进口的上等品呢!”

“那,那就太好了。”夏玉也对领班报以芜尔的微笑。

“如果不介意得话,能否请问小姐,是不是在上海待过?” 领班更加饶舌地问道,同时,拿眼睛乜了坐在一旁的金焱一眼。

“是啊,那又怎么样?”夏玉有些不知所云地答道。

“上海国际饭店的西餐厅可是第一流的,那可是‘远东第一高楼’哦!”

“是——有二十二层,是解放前修的吧,对吗——?”夏玉有些顽皮地拖长声调答道。

“小姐好见识、好见识!我五年前就在那里实习,那里正对人民广场,左面是南京路步行街,右边是黄河路美食街,上海美术馆、上海大剧院都在附近。”

“还有好几家都有西餐厅呢,什么徐汇区衡山路的上海衡山宾馆,市中心静安寺延安中路的上海延安饭店,卢湾区茂名南路,就是长乐路口靠近淮海路的上海锦江饭店,这几家宾馆里都有西餐厅,当然,在外滩和好几个地方,也有好多家西餐厅,有什么俄式的,法式的,英国、意大利和西班牙式的,还有日本式的。”夏玉有些炫耀和卖弄起来。

“呵——小姐在上海喜欢喝咖啡吗?我们在上海实习的时候,时常到南京西路的凯司令去喝咖啡,听师傅给我们说,南京西路,在解放前二三十年代叫静安寺路。不太长的一段路上,倒是有很多家咖啡馆,有什么沙利文、凯司令、皇家、DDS、飞达、维多利等。留到现在的只有凯司令。但是在过去,最热闹的是沙利文。沙利文的英文名字叫CHOCOLATESHOP(巧克力商店),沙利文先是有食品厂 ,后有咖啡馆的,它的点心做得非常好。当年的沙利文的楼下有火车座,楼上优雅的小圆桌和临街的落地玻璃门窗。老咖啡客都呆在二楼,点上一小壶咖啡坐个半天,里面有好几个穿着绿白相间裙式制服的白俄女侍。”

“凯司令原来就叫凯司令,解放后一段时间改叫凯歌。后来又改回了叫凯司令。写小说的张爱玲那个时候住在常德路上的爱丁堡公寓,那个爱丁堡公寓曾经是张爱玲爱情最风光的居处。爱丁堡公寓离南京西路很近,因此,张爱玲的小说里面,就有很多描写在静安寺路喝咖啡的场面。还有在上海展览中心对面的四明村的那幢石库门洋房,那是徐志摩与陆小曼婚后的住所。我们在学校念书的时候,老师就常常讲给我们听……”

“小姐对上海那么熟悉,但是,小姐又讲一口流利的本地话,请问……” 领班继续纠缠着问道。

“嗯……嗯……”金焱有些不耐烦地哼哼起来,他拿眼睛瞪着领班,他看见领班明显地已经感觉到金焱的反感,又听见他在哼哼了,只有装着不知道的样子,将脸避开金焱的目光,连忙知趣地收场说道:

“哦……小姐真不简单,嗯……现在,现在,我们就去给小姐和先生办理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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