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阳光》正文——第二十八章 1942年济南锄奸事件

秦清和后来当了军长的蓝斌,是当年负责执行马三炮死刑、直到今天还能找到的两个目击证人,其他几人均死亡和失去联系。秦田从母亲留下来的父亲遗物里,翻出了当年他和梅姨帮父亲抄写的一叠厚厚的检查材料中,一份关于“1942年济南锄奸事件”的附件材料:

  “1942年济南锄奸事件”  

–检查材料附件(29)

……1942年(民国31年)6月,当我撤回延安正在休整时,一天,汤振武(现国家公安部XX局局长)把我叫到了他的窑洞里。在那里,他叫我看炕上一张小桌上摆着的报纸。那是一份三个月以前的《齐鲁经纬日报》,在报纸的头版刊登了几张大照片,照片上,是济南市教场坝旗杆旁十来根木桩上面,悬挂着我们同志们的12颗人头,照片下面,还列出了枭首士众者的名单,并悬赏金叫济南市民揭发指认其他的八路军地下工作者。后来汤振武和另外两人郭维英(现中央办公厅XX处处长)、惟步高(渡江战役受重伤,死在南京)向我布置了锄奸计划:由我带领蓝斌、李涤平(执行任务时中弹身亡)、叶山泰(淮海战役中牺牲)三个山东人潜回济南执行任务。而由我从济南带回延安的另外三人刘祖耀(淮海战役中牺牲)、瞿入鄂(现国家检察院XX局局长)、林自雄(入朝战争中牺牲)留在延安继续休整等待另外的任务。因为我是济南上等人家庭出身,抗战前父母又在济南开银庄,只是由于抗战时全家迁回爷爷老家山西灵石县,才离开了山东济南,但是,父母在济南的人脉关系还在,我又讲得一口地道的济南腔,隐蔽性高,故由我当除奸队队长……我们分两队入鲁,一队由延安向东经山西霍州,转北经太原,转东经河北石家庄,再南下一路乘汽车和马车入鲁;另一队南下陕西西安,向东经河南山门峡、洛阳、郑州,一路之上乘汽车马车入鲁。一路上到处盘查,我们的公开身分都是商人。武器藏在济南一个隐蔽点家的厨房地下石板下面的木箱里,一共八支手枪,400发子弹,20颗手榴弹。

那天夜里,叶山泰和李涤平负责处死经二路北面一条胡同院宅里的叛徒詹开鑫(外号詹五爷)。我和蓝斌负责处死纬五路西南角窑子巷荷花茶楼(妓馆)里每个礼拜三必在那儿过夜的马振三(外号马三炮)。马三炮平时都带着两个保镖,因此,又在济南站的配合下,给我这个组添加了三个人(他们的名字记不住了。),那三个人都持双枪,就是说,我们五人十支枪对付马山炮三人。天刚黑下来,我们五人摸进了荷花茶楼对面院子。

刚到鸨母的门口,马三炮就从里屋的床底下一排子弹打了出来,我推在前面门口的汉奸应声倒地,我的右胸和脖子上被穿了两颗子弹,都是从前面汉奸身上穿透出来的子弹,我蹲在了地上,沿射击方向两只手枪一阵扇型暴射,看着污血从床底下流了出来一地,进去拖了出来,满头满身都是污血,小子还没有断气。拖到了客厅正中,用毛巾揩了他的脸面,叫众人指正验明了正身,我对着他的面门,用那支11·43毫米超大口径的美式白朗宁手枪将他的脑袋轰爆完成任务。死前他供出了我们的第三个、也是他叛变前单线联络的上级顾范亭住址,但12条人命的事情太重大,事件对我们在山东省地下工作破坏太严重,他不得不死。

 

               证明我不是汉奸叛徒的理由

               –检查材料附件(30)

一 “1942年济南12人被害事件”之时间,正如专案组提供的北京中央档案一馆的抄件材料,《齐鲁经纬日报》之抄件上面的“民国31年2月”属实。我需要说明的是,“民国31年”正是1942年日军实行“三光”政策最严酷的时期。

二   报纸上面拍下来的照片上,被日本宪兵枭首示众的我方同志,一个我也不认识,下面名单上的名字我也不认识。 

三   1941年6月至1942年2月,我被从延安派到济南市银庄(银行)工作期间,我的单线领导人,是济南市立医院副院长钱梦宪(反右时在云南昆明市省卫生厅自杀)。我是四人小组组长。组员瞿入鄂(现国家检察院XX局长)、林自雄(入朝战争中牺牲)、刘祖耀(淮海战役中牺牲)和我均是单线联系,互不知晓。直到撤回延安,他们三人才知道相互关系,但仍旧是不知道我归钱梦宪领导。而我也是回到了延安以后,才知道钱梦宪归汤振武领导。而被害的两个组12人,正是分别由马振山和詹开鑫两个叛徒领导。马振山和詹开鑫的单线领导人是顾范亭。顾范亭本来是汤振武指定我1942年6月第二次入鲁执行除奸计划中的第一号目标。而马振山和詹开鑫分别是第二和第三号目标。顾是北洋军阀公子,济南知名的花花公子,赶时髦跟了共产主义运动,也向共产党透露一些有用的情报。但他后来嫖妓嫖到了日本妓女身上(实际上是日本女间谍)出了事,因此导致了12人被害事件。我第二次入鲁时,整整花了一个半月时间搜索他的踪迹,甚至于东至青岛、烟台、威海,西至聊城、河南开封、郑州,南至济甯、枣庄、徐州,北抵河北石家庄、天津等地。那时情况很复杂,甚至于有可能中间走漏了风声,总而言之,这家伙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担心时间长了节外生枝,通过了电台请示延安(因为汤振武一再指示:在非常情况之下,第二、三号目标可以放过,但是,第一号目标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必须坚决执行!)。结果只有按第二套方案执行计划。结果这小子多活了9年,直到了1951年才从上海闸北弄回济南市。问题还是出在女人身上,是几个妓女内讧把他给讧了出来。

四  如果我是汉奸,1942年6月,延安的上级不会派我带领锄奸组入鲁执行锄奸行动。

五  有关的证明人和证明材料:

汤振武:现为国家公安部XX局局长;

瞿入鄂:现为国家检察院XX局局长;

蓝  斌: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XX军军长;

郭维英:现为中央办公厅XX处处长;

济南市公安局1951年镇压反革命枪决人员名单中关于顾范亭的罪案材料。

 

秦田记得,那一段时间,有两件事情,把他的手指头都弄得肿了起来。

一件事情,就是天天都替父母抄写一些检查材料。

另一件事情,就是用一个自制卷烟机替父母卷烟。那段时间兵荒马乱,食品供应匮乏,老百姓连吃饭都有些成问题了,更谈不上什么烟酒茶之类的奢侈品。卷烟机是雷杰贵伯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个鞋盒子大小的木头盒子自制的,还有一大包黄灿灿的土烟丝,用一根圆圆的竹筷子在木头盒子上滚来滚去,像用擀面杖擀饺子皮儿似的,将那些烟丝裹在一张张约2厘米宽,5厘米长的白纸条儿上边,封口处用米粥粘贴上,立时就制造出一根又一根白白的烟卷儿来。父母亲回来“放风”,或者说是秦田和梅姨去“探监”时,那些手工制造出来的香烟就送给了他的父母(秦田的母亲林伊也吸烟)。

刚开始,还有梅姨和他一道做这些事情。后来,连梅姨也被办公厅的造反派抓去批斗。造反派们把她剃了光头,扔了高根鞋,脸上涂着墨水,胸前挂块大牌子,上面写着“资本家的小老婆!”、“走资派秦清的姘头!”、“国民党特务!”等等。后来一段时间,造反派干脆将她撵出了市委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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