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放完暑假返校后的第一天上午,他们上第一堂语文课。 和往常一样,起床的铃声后,金焱和同学们起床,漱口洗脸,穿衣、背书包、下楼,一路上用铁皮勺子将搪瓷铁皮碗敲打得叮叮当当地韵律有声,杂闹有味。然后一窝蜂呐喊着冲进食堂,小桌子小板凳儿在嵌铜线的水红色磨石地上咋呼闹喊成一圈又一圈儿。然后开饭:风卷残云地扫荡着桌子上的稀饭、馒头、包子、花卷、咸菜、豆腐乳,同时嘻哈打闹……诺大的食堂,不说是灯红酒绿、衣冠簪缨,至少也是明窗净几、灯火辉煌,童声喧哗、红领巾飘扬、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上课铃声响起后,吃完早饭的学生们就向教室涌去。食堂前面是一大片花园,花园正中有一个圆形喷水池,喷水池周围是放射状的石板小径。花园朝南往前,是一排五间黄墙黑土瓦平房的第三教学区。第三教学区西面第一间教室,就是四年级甲班的教室。第三教学区教室坐南朝北,门外七八步远的地方,是一排七八棵遮天蔽日的大槐树,槐树下面的洋灰土坝子上,正熙熙攘攘地有些走读生在闹闹嚷嚷地跳绳、踢毽子、滚铁环、抽陀螺和嘻哈打笑。第一次铃声响起时,槐树下的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走进教室。一些住校生还在从食堂往教室走的路上,当他们听到铃声时,便开始加快了脚步。第二次铃声响起时,皮肤雪白,风姿卓约、不苟言笑的祝明贵老师挺着大肚子走进教室。几个同学从她身边擦身鱼贯而入。第三次铃声响起时,一个脖子上系着红领巾、胳臂的袖子上戴了三根红杠臂章的男孩子刚好擦完黑板。他是三清寺小学大队长兼班长黄杏庐。他中等个头、五官端庄、清眉秀目、举止礼数周到、形象朴实敦厚,他立正站立在教室前面一角的讲台旁边,祝明贵老师停止她在讲台抽屉里翻找东西的手,再抬起那只手,伸向讲台上的课本。教室里一片寂静,静得只听见老师的手翻动讲台上课本的嗤嗤啦啦声。少顷,她退后了半步,在讲台后面正中吃力地站定。班长黄杏庐喊,“全体起立。”同学们便轰隆隆一阵响声,全都在自己的课桌前站立起来。黄杏庐又喊:“叫老师好!”同学们便全都扯高扯长了嗓子喊“老——师——您——好——!”祝明贵便在讲台上微笑着说“同学们好!”然后,黄杏庐再说,“坐下”,于是,同学们便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坐了下去。正当大家在坐下去的时候,也就是那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刚好再次响起的时候,布哈宁像一条灰狗似的猫着腰,提了一个书包蹿到了门口。他轻盈地立在那里,精瘦矮小的身子像一只峨眉山下来的金丝猴,小脑袋瓜儿向教室里探了几探,一对招风耳蝴蝶翅膀似地扑扇几下(他小子的生理特长),再抬手在一只耳朵上快速扯了一把,耳朵们顿时停止扇动,又将两只提着书包的手在书包带子上捏来捏去。他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里面,好一阵,教室里却没有人搭理他。他故作镇静,却难掩局促不安,便开始用手将书包带子使劲扭扯起来。他有些怯场、腼腆和害羞,有些惊慌不安和惊惶失措,又有些恬不知耻(主要是,他总是留级)或者说是无可奈何的样子。总之,他站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许,就根本没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只不过是别人按自己的想法,以为他的脸上在红一阵白一阵,也许,他本身是铁青着脸,或者是黑着脸,再或者,他就是那种山西农民土灰色的脸,他很可能就根本无所谓,或者,他没有反应,因为,如果他是一个有反应的人,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话,那,他哪里会滑天下之大稽连续留级留四级呢?)反正,那个时候,他就是那样,小不点的一个人,他怔怔地一会儿望着教室里的同学们,一会儿又望着老师祝明贵老师。明显,他刚从老家山西农村回来(学校里大家都知道,每年暑假他都回山西农村“避暑”去了。),浑身上下、甚至晒得黢黑的皮肤,都散发着一身黄土高坡的泥土气息,头上剃着光头,只在头顶上留了鞋刷子大小一绰长毛,就像电影《鸡毛信》里那个为八路军送鸡毛信的小孩儿一样。布哈宁上身穿一件大概是山西农民的、大家叫不出名字的灰短布衫褂子,下身穿一条短裤,脚上登一双北方的黑色圆口老布鞋。
说起那件褂子,不得不多说几句。褂子的膀子上没有衣袖,扣子是手工的布纽扣。灰短布衫褂子有些像山西打腰鼓的褂子,但又不是,因为褂子很短,短得像北方女人的肚兜,几乎可以看见布哈宁的肚脐眼,又有些像运动员的无袖汗衫,但是它的肩带更宽,几乎是一件衬衣的过肩的宽度,而且,它的领口不像汗衫那样是U字领或者是V字领,而是一件从衣领到衣角分开两边的衣服样的“褂子”,至于衣料的质地,则既不是纯棉针织品,也不是丝绸织品,更不是细麻纱布,当然,更不可能是什么城里的洋布类所谓的卡机布或者说是什么细灯心绒布,再或者说是今天那些什么尼龙混纺织品,因为,那时候,中国还没有出现那些西方“科学人造”的东西。所以,有同学就说布哈宁的那件褂子,是山西老农民在家里织的土布,一件极普通的农村白夏布衫儿,而且是关中土布,是“冬穿青,夏穿白,春秋上下一锭墨”,是”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是《木兰辞》里花木兰织的白土布。
最好玩的是,褂子左右两边的衣兜上,还用大红金丝线一边绣了一条鲤鱼,鲤鱼身上再添绣些鸦青豆绿鹅黄丁香紫色丝线打底,红鲤鱼虽然绣得针角歪歪扭扭,看上去倒也栩栩如生,像是在跳龙门那样,尾巴甩动着弹性十足的曲线,头向上昂扬着,嘴巴张得老大,眼睛也鼓得老大,嘴上两根长长的胡须还在空中甩动。大红金丝线有些闪光,红鲤鱼竟也红光闪闪的,鱼鳞、鱼鳍、鱼鳃、鱼尾、甚至嘴巴上的两根弯弯扭扭的长胡须,都扬须鼓鬣(lie),金碧辉映,显得生动鲜活。最为奇怪,和往往唬人一跳的事情是,当布哈宁站着不动时,冷不丁晃眼看上去,就像他褂子的衣兜里生生地蹦出来两条红鲤鱼似的。当布哈宁满教室,或者是在外面满院子跑动的时候,他褂子的衣兜里,就像不停地蹦出来一条又一条的红鲤鱼……
当同学们发现了这个现象的时候,就开始传说,布哈宁的那件褂子,是他家祖传下来的一件神物……
总之,那件衣服穿在了他的身上,简直就是一道奇观。没有人能够说出那件褂子究竟是一件什么东西。六年级丙班一个喜欢读字书(四年级的学生一般还在读连环画小人书。)的外号叫“阁楼骑士”(鬼知道他那幅文弱书生的样子怎么会叫这样的一个外号。他是一个尖下巴的瘦猴,脸上整天戴一幅深褐色的玳瑁近视眼镜,侧面看,眼镜里尽是一层层的圈圈儿,据说,那付眼镜是左500度,右400度,而且,还是闪光。)的家伙就说,只有福楼拜笔下的小说《包法利夫人》里,夏尔。包法利在教室里出场的时候那顶帽子,其古怪能够和它媲美。
那个时候,他就穿着那件古怪的褂子,立在门口。
“祝老师,我来报到,这是,这……这是沈丽教导主任给你的纸条……纸条子,她叫……她叫我……我……”布哈宁抽了抽他藏在裤袋里的手,从里边掏出一张白色的纸条子来,他将纸条捏在手上,边说话,边准备迈步走进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怯怯的,明显地结巴着。“慢点、慢点、慢点,你……你……先别进来,嗯……嗯……你又来了?!呵——呵、呵呵呵……”祝明贵老师顿时故作惊讶地说道,又伸手左右晃动、示意他不要进来。她双眼角向上一翘(她苹果脸上柳眉下的一双杏眼,黑莓子般的眸子,胖都都的樱桃小嘴,甚是性感迷人,她发怒的时候,显得更加迷人。即便她现在怀了孕挺着大肚子,还是很漂亮。),柳眉倒竖、斜乜的眼角闪动着鄙夷不屑的目光,那目光直逼着布哈宁,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嘲笑,又说到:“嗯……一年级丙班的时候,我当你的班主任,嗯……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嗯……四年级了,四年级甲班了,不是冤家不碰头啊……那个时候,你就让我头疼,天啰……怎么到处都碰见你哦?我怎么甩都甩不脱哟——怎么我到现在还是你的班主任?!你怎么,你怎么还在这里哟……?我还以为,以为你已经到哪所中学去了,你在丙班的王建,张欣梅,还有曾闽霞,他们几个现在都进了一中三中四十一中,还有比你调皮得多的马晓渝,现在人家考到了体校,你,你、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祝明贵老师挺着大肚子站在讲台正中,手里的黑板刷指指点点着门口的布哈宁,双眉越竖越高,杏眼睁得更圆(更加漂亮和性感),目光更加寒冷、两片嘴皮子上下翻飞、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四溅地冷笑加数落,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开了。布哈宁只好勾着头,双泪长流,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腮边,又从腮边噗噗滴落在地上。他低眉垂目、眼神呆滞地盯死在地面。后来,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门栏上,两手箍膝、一对小拳头攥得出水、双眉紧锁、眼睛闭成两条缝,牙齿在嘴里咬得嘎嘣嘎嘣直响,将头深埋进自己的双膝之间……祝明贵说得大口喘气之后,就将黑板刷啪地一声使劲拍在了她面前的讲台上,她叉开双手按在讲台边支撑着自己肥硕的身体,拿眼睛扫视着教室里的同学们,那眼神似乎是想在同学们中得到对她刚才发泄的赞同和呼应。但是,教室里一片寂然静默。出于对祝明贵老师一向的威严,同学们都选择了沉默。于是,有些没趣的祝明贵老师侧身又面对着还蹲在门口地上的布哈宁,正要张嘴再说些什么,就见教室后排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呼地一声闪过一道白光,一颗铁丝弹弓里飞出的纸子弹越过同学们的头顶,啪地一响,顿时正中布哈宁的葫芦瓢似光闪闪的脑袋瓜儿,一个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后来才晓得,是饭巴砣用铁丝弹弓发射的纸子弹,一向调皮捣蛋的黎妮发出了第一声信号弹似的笑声。)。随即,便在整个教室里爆发出哄堂大笑。笑声还在继续,但见又是一道白光闪过,射在站起身来捂在脑门子的布哈宁的手背上!一向严肃认真的祝明贵老师也禁不住捂嘴噗嗤笑出声来。老师的笑声,无疑是对学生的一个鼓励,顿时就有更多道白光唰唰唰飞向躬起背来的布哈宁……教室乱了起来……祝明贵老师连忙走上前去,目光温和了许多,挥着双手把布哈宁从教室的门口推出去,嘴里还边推边柔和里带着安慰和讥诮说,“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你出去,出去,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你再进来。你这件衣服,是来唱花鼓戏的么?你这个脑壳,你这个脑壳,脑壳上的头发,那算是头发吗?哈哈哈……哈哈哈……我,我,我还不敢笑,不敢笑……哎……有些时候,我们雪岭还是很听话的嘛……”说着,转怒为笑的祝明贵老师一只手有些爱抚地摩挲着布哈宁的光脑袋瓜儿,几个肥白得蚕虫般透亮的手指头,还在他头顶的一撮长发上捻来捻去,另一只手则扶在他一侧肩头上,将他轻轻推了出去,然后转身嘭地一声关上门,又挥手叫教室里的同学们停止喧哗。那一刻,满教室简直就是一锅沸腾了的开水,一些家伙故意使劲地将课桌的盖板嘭嘭地掀开又合拢、另一些家伙的脚在地上啪啪踩踏,再一些家伙用拳头在课桌上擂得咚咚咚直响,两个家伙仰脖子将手指头塞在嘴里尖声吹口哨,再又一些举起铁皮文具盒、将里面的文具摇得哗哗啦啦直响,教室上空顿时像人民解放军1949年解放全中国那些入城式一般,课本、作业本、凉鞋、草帽、纸扇、交叉横飞……一个前排老实巴交坐着不动的女孩儿,被什么东西嘭地一声砸在后脑勺上,掉头向下一看,是一只黑色的凉皮鞋,再一摸后脑勺,竟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顿时吓得尖声嚎哭起来……一群人顿时围上去,七嘴八舌、七手八脚、稍顷,又都掉头向后望去,目光炯炯,搜寻肇事凶手,女孩儿的哭声就更高亢尖厉更不依不饶无休无止了……由于那警笛般的哭声,教室里巨大的组合声响才渐渐地降了下来…… 见到因为他而惹起的巨大骚乱,布哈宁不仅没有吓得鼠窜逃遁而去,反而兀自傻子一个似地、高兴得在教室朝北的几扇大窗户外面双手着地、像只猴子般爬来爬去,一会儿站立,一会儿趴下,在三合土地上横着竖着翻滚儿,再一会儿又在一棵大槐树的树根处打起一个倒立,将倒举着的两条细腿儿紧靠在树桩上。他手舞足蹈。又将还挂着眼泪的脸贴了玻璃向里观看,还捏鼻子挤眉毛眨眼睛做怪像。顿时,一个篮球向他砸去,跟着,一些文具盒和鞋子朝他飞去,哗啦几声,碎了好几片玻璃,满教室顿时又掀起滔天波浪。他又跳开,一溜烟蹿到门口,拉开教室门,探进他头顶上飘着一撮毛的小脑袋,嘴里傻笑着(几乎残忍地麻木,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半点的恐惧感),瞪大双眼,看着教室里发生的一切,那模样,就好像眼前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在路边看别人的热闹,在家里隔了玻璃观看鱼缸里争食的金鱼……顿时,一阵密集的五花八门的弹药在一阵突然爆发的叫骂声里,向他倾泻而去。他连忙将门关掉。顷刻,门又打开。密集的弹药又倾泻过去。门又关掉。门再打开……与此同时,都伴随着教室里面阵阵此起彼伏愤怒的叫骂声,和外面布哈宁时高时低忽远忽近或长或短尖细的有些怪异的傻笑声……祝明贵老师浸着汗水的短头发贴在额头上,剪得高高的整齐的发角和白脖子交界处、下巴颏儿上,都汗水直流……她青紫色蜘蛛纹的圆脸上、汗渍斑斑,说话时,肥厚的嘴唇(嘴唇上有些男人的胡须般黑色的绒毛。)都有些颤抖起来。她穿着一件有些太紧的(怀孕前的)白衬衣、齐膝的黑裙子像是缠裹在腰腿上,一双平底的黑色圆口布鞋代替了她平时穿在脚上漂亮的红色或棕色的高根皮鞋,以往漂亮苗条身材的她,现在,却像一只田边春天正要产卵的肥得爬不动的蛤蟆。她蹒跚着脚步,摇摆着箍得像要爆开的水桶样的身体,她一只手张开,虎口倒叉在挺着大肚皮的腰上,另外一只手拿着一块黑板刷在自己的胸前挥动着,她想笑,又不敢笑,想恼,也不敢恼。她本来以为,在她班主任老师的权威下,眼前这个老留级生应该是服服帖帖地被她训斥一通后,再让他进去老老实实地归位坐好,她自己也好在这个开学第一堂课上,体面地拿他开个刀,杀条鸡给众猴子们看看!她知道,这些大官的孩子们不好管。但是,她意志坚定,非要管好,她要在学生们面前好好树树自己的威风!但是,现在,她感觉到,眼前这件事情搞砸了!整个情景简直就像房间里蹿进来了一只老鼠,人人喊打,结果,老鼠没打着,房间里瓶瓶罐罐倒是打烂了一大堆,老鼠反倒蹿了出去,竟然猖狂地还在房间外面的窗户上,脸贴着玻璃,反转过来看他们的狼狈像!好像里面倒是一群关在玻璃盒子里狂吼乱叫的猫。于是,她就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不对,便时不时地要用双手去小心翼翼兜一兜自己老大地凸起的肚皮,好像生怕那里面正在沉睡的婴孩要一不小心滚将出来……教室里闹得更不象话了……她只好板起脸来,伸手指指窗口砸烂的玻璃,又指指门口满地的文具盒、书包、凉鞋、布鞋、胶鞋(据传说,那次,男孩子们几乎没有几个,是穿了鞋将那堂课上完了的!)乒乓球拍,羽毛球拍,文具盒散开出来的钢笔、铅笔、圆珠笔、铅笔刀、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张开双手,叉开十指(手指头肥得像胡萝卜),举向前方,手掌心朝下,轻轻向下反复做弹压状,眼睛又像平时那样,凶狠地扫视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当然,特别地将她的极具威慑力量的目光长时间地停留在几个捣蛋鬼的脸上……教室里渐渐归于平静,只留下前排“中弹”的女生(多年后,在同学会上,大家才忆起,她是老实巴交的倪素月。)爬在书桌上呜呜呜的啜泣声,而“凶手”饭巴砣已经被群众检举出,正被班长黄杏庐 、副班长汪霄若,中队长唐晓岚,副中队长陈可之,小队长章效禹和傅笑笛几个扭送到教室后面的空地上,让他面朝墙壁,双脚只穿了一只凉皮鞋(左脚,他右脚上先前的那只黑色牛皮轮胎底的沉重的凉鞋,那时,正作为“凶器”摆放在朱明贵老师面前的讲台上。)站立在那里,等候祝明贵老师发落。“黄杏庐,布置下去!孙雪岭、宋渔家、今天下课后两个到我办公室来,给我抄课文,罚抄三遍!不!每人十遍!抄完后先交给黄杏庐!我看你们两个还给我捣蛋不捣蛋?!无法无天了?还有追查下去,是哪个把玻璃打碎的?嗯,追查下去……”“祝老师,叫他们抄哪一课?”“就是今天的第一颗,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和唐诗《枫桥夜泊》!”那年秋天开学的第一堂课,就是这样开始的。当然,饭巴砣的课文也不是白抄的。两周以后的一堂课开课时,祝明贵拉开讲台上的抽屉,里面竟然盘着一根滑溜溜的大黄鳝,伸手到纸盒子里取粉笔时,里面竟是半盒子泥蚯蚓,连续的两声尖叫,差点儿没有把祝老师吓得尿裤子早产……最后,学校只有让祝明贵老师提前休产假换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