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蓝花旗袍》正文10——第二卷 省城 第二章 历史学教授

在那样的状态里,有一件事情要顺带谈及的,就是在软卧车厢里饭巴砣说的,金焱“连教授的老婆都敢搞”的一段插曲……

这“教授的老婆”中的教授,是金焱所在的省立巴蜀大学历史系里讲授“明清社会经济形态”的老师杜明生。说是教授,实际上是讲师,年龄才四十五六,但看上去却像超过五十七八岁的人,灰青的一张四方脸上,粗眉大眼和厚厚的嘴唇显得有些突兀,远看或粗看似端庄憨厚,近看或再看却有些浮肿呆板,微胖的中等个头身材,走路的时候,身子却有些朝左偏倒,且是走一步,偏一下,慢走慢偏,快走快偏,且偏倒的幅度就更大。当他一瘸一拐急着赶路的时候,就让人提心吊胆怕他一不小心就要偏倒在地上。一望即知典型的小儿麻痹症在身上留下的残疾。

巴蜀音乐学院位于巴蜀大学后校门培根路马路对面的蜀京科技大学西面。三所大学和学院都挤在府南河南岸九眼桥附近一堆。因此,年深月久,交往频繁,男女老师之间就相互组成很多的家庭,而毕业留校的年轻教师,往往就成为了老教师们关注未婚同事的对象。那样的圈子,毕竟还是有些狭窄。但是,在那个年代,也就算是很有些广阔的天地了。

杜明生讲师家庭出身为旧职员,算是出身成分有问题,再加之腿上有残疾,因此,拖到了四十多岁才结婚,对象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产生的。

“教授的老婆”名叫章美云,是巴蜀音乐学院管弦系小提琴老师,毕业留校四年,26岁不到、中等个头,小提琴拉得优雅别致不说,声乐方面也天生丽质。人长得可以说是漂亮和风骚,用“尤物”两个字形容,也不为过分。她长着张椭圆脸,一头乌黑透亮的披肩长发,额头的一边,时常还编一根小辫,小辫儿尾巴处扎一根红色的闪光绸带,倒竖的柳眉下,秋波四溢,热烈似火的杏眼黑得梅子一般,端正俊俏的鼻子下面,一张樱桃小嘴显得性感十足,棱角过分分明的唇线,看上去有些倔强和风骚。束腰的连衫裙、对褶裙、一步裙或者是喇叭裙,总是有意无意地显露出本身已经丰满的胸部更加丰满。她摩登而风韵,一只手上常常拎着名牌的坤包,肩上披着条配色用的披肩。黑色或者鲜红的高跟皮鞋咯噔咯噔在校园响起的时候,她丰满合度浑身上下扭动的曲线,便将许多男人的目光牢牢拴在了她的身上。尤其当她将长发弄成浪漫又怀旧的大波浪的披发,再配上一身曲线毕露黑色紧身的薄纱低领连衫裙,或者是火红低胸吊带裙,酥胸半露,胸前只别一排用别针串在一块儿的三五朵含苞待开香气四溢的黄桷兰,脖子上手上没有任何首饰项链(那个年代也没有这些讲究),肉色或黑色丝袜的脚上是一双黑色或者红色的高跟皮鞋,在舞台上往黑色的卧式钢琴前面一站,顿时成为全场焦点。她左肩架小提琴,右手持弓,轻摇美人鱼般的身子、一头如瀑的黑发闪光摆动,或者,她引吭高歌,响起她抑扬顿挫夜海里人鱼般的歌声,就变得深不可测,让人想入非非……

杜明生的婚事,三院校地区当时还成为了一件口口相传的小道新闻。

舆论一边倒,说是老天爷长了眼睛眷顾老实人,巴蜀省立大学历史系的老光棍儿杜瘸子娶了只金凤凰。巴蜀音乐学院的章美云人漂亮不说,才26岁,几乎就只有杜明生一半的年龄,算是癞蛤蟆吃着了天鹅肉、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又说是章美云留校是因为院长史藏介帮的忙,而史藏介和杜明生是巴蜀沧溪县老乡加远方亲戚,还说章美云结婚和入党两件事情几乎同时举行,那,不是组织出面还是什么?又说,延安军政大学教务长出身的史藏介,已经按照党的传统,给好几个年轻老师定了终身,是不是长官意志强奸民意?难道说章美云真的喜欢那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瘸子?章美云是不是又一个受害者?

音乐学院管弦乐系讲师、在全国颇有名气的小提琴家常豫光公然诅咒人家说:老夫少妻,哪来什么共同语言?难保琴瑟和鸣,不离不弃,离婚只是迟早的事情云云……

然而,音乐学院众所周知的事实却是,风流倜傥脸皮厚如城墙的常豫光追了她的学生章美云两年。但是,无论是章美云进校之前,还是之后,常豫光单独将女学生留在自己的办公室的丑事情、早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晓,以至于章美云和很多女学生一样,见了他就躲。声乐系里,章美云显然成了常豫光的首选目标,于是就有了老师追,学生躲的场面。常豫光最后将目标唯一锁定在章美云一个人身上。一边是穷追,另一边是猛躲,但越躲还越追,追追躲躲竟还欲罢不能了!于是,干脆就立马横刀地从隔壁的巴蜀省立大学冒出来了个杜瘸子,还一冒出来就将事情做成了个生米煮成熟饭!再于是,才有了作曲家常豫光酸溜溜的公然诅咒。

小提琴家常豫光的话酸倒是很酸了,诅咒也很恶毒,但是,他的诅咒竟是差不多就说准了!

不到两年,更大的马路新闻出现了!那就是插在杜明生这泡牛粪上面的鲜花,竟然被一个巴蜀大学才毕业的学生给摘了去。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竟然是史藏介当年的延安时期老战友的儿子,是刚从巴蜀大学中文系毕业不到一年,分配到省立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的学生,他的名字叫金焱,是原来巴京城一个文革中间自杀了的副市长的儿子。金焱是通过史藏介认识的章美云,然后,两人一见钟情云云……

马路新闻还说:教授先是发现老婆打死不上床,接下来是行踪神秘不定,晚上三更半夜不知去向,再接下来是打出租车跟踪发现另有隐情。于是乎,争吵、打架、女方摊牌、男方下跪求饶、女方不依不饶、铁了心要离婚、男方写血书表忠心、女方仍旧不理睬。于是,男方便在课堂上神思恍惚,语无伦次,在学生作业本上胡乱批写。如此这般反复折腾不倒两个月,男方在家里吃了整整一瓶安眠药,被急救车送到人民南路巴蜀省立医学院门诊部灌肠抢救,终于苏醒……瘸子教授再到社科院找到金焱,当众给金焱下跪,请求金焱放过他老婆……惊动了组织。于是,三方领导出面“会诊”……

又一种说法则是,金焱是杜明生的学生,是在杜明生家里认识他老婆的,杜明生结婚两年没有生小孩子,男方生理上有缺陷,因此,老夫少妻,又没有果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有红杏不出墙的道理……

于是,舆论开始一边倒地反过来同情早先被称为“一泡牛粪”的杜明生,根据一些莫名其妙、无中生有的蛛丝马迹,再追查和联想下去,一个个版本的罗生门故事情节,便以讹传讹开来……

甚至有人说,章美云本身就是个骚货,专门勾引男人的害人精,一个灌县军分区后勤部管运输小营长的女儿,虽说是地方上的一枝花,人确实漂亮,但,根本上就是一个乡巴老儿,为什么能够在中国西部最大的音乐学院留校当教师,她凭的是什么?还不是睡男人,院长史藏介和她一定是不干净的,要不就是管弦乐系主任王南阳,那家伙尤其是个色鬼,搞了好多女学生,唯一的本事,就是拍领导的马屁,据说,王南阳和院长的关系非同一般,逢年过节,总是大包小包的提东西……

和商业街省政府大院有关系的内幕消息又说,金焱的年龄比女的还小好几岁,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章美云一定是想攀高枝,因为金焱的母亲是即将上任的省委组织部部长……

最新消息再说,鸾凤分飞,杜明生和章美云的离婚报告都交到校办公室,老实人杜明生这下子算是撞上了狐狸精,巴蜀音乐学院没有几个正经的好人,从上到下,都是一帮子戏子,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书呆子杜明生的结婚离婚,最能说明的问题就是,结婚对象绝对不能够找音乐学院的人……

“蜀京人的嘴巴,巴京人的拳脚。”是两地人性格最简单明了的比喻。事情发生在了蜀京,又是在文人聚集的地方,传说会有多少个版本,情节又会有多么离奇夸张,就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总之,一时间,各种各样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顿时在省城蜀京府南河九眼桥南岸几所大学一带迅速传播,最后是一直传到社科院,甚至传到五百公里外的巴京城饭巴砣耳朵里。于是乎,社科院领导找金焱谈话,家里母亲和哥哥金功给他写信去电话,饭巴砣也在电话里和他商量对策……

说金焱是通过史藏介认识的章美云,看来倒是接近事实。

然而,更准确说,金焱是通过史藏介的儿子认识的章美云。而且,事情本身,并不像外界传说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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