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省音乐学院院长史藏介和金焱的父亲金通远在巴京,甚至更早在延安革命根据地,就是老相识。史藏介的小儿子史雅克是金焱的小学同学。在三清寺小学,从一年级甲班到六年级甲班,两人渡过同窗生涯。史雅克和金焱一样,也和布哈宁及饭巴砣在四年级甲班时同班了一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史藏介调任巴蜀音乐学院任院长。之前,他先后担任过巴京城市中区副区长、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文联主席、南方法政大学校长。从他的一连串职务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技术型的干部。就是说,党要用他,但是,他在一切职务上,党都要管他。他要在党委书记的领导下去工作,去管理好学术。
史藏介出生在巴蜀苍溪县一个大地主家庭。排行老五的父亲史开泰是当地的开明士绅大地主,在家族的谱系中,只能算是个一般的人物,他的大伯父史开坤却是宫廷里天子脚下的一个大官,清廷里一个正五品文官。史开坤先后担任过光禄寺少卿、钦天监监正。按照史藏介的说法,返乡省亲的时候,八台大轿里,他大伯头上的顶戴是暗蓝色的,官服上绣的是八蟒五爪图形,补服则绣的是雪雁【1】。二伯父史开源也是一个从六品文官,先后担任过翰林院修撰、光禄寺署正等朝廷要职。因此,史藏介的家族可以说是一个汉人里和皇亲国戚有关系的豪门望族。史家的发迹,和道光皇帝时期,曾国藩在宫廷里受到重用有关。出身湖南农家的曾国藩,朝中无任何依榜,以一介书生入京赴考,中进士留京师后十年七迁,连升十级,37岁任礼部侍郎,官至二品。后又组建民团湘军,平定太平天国,为清王朝平定了天下,被封为一等勇毅侯,历任两江总督、直隶总督,官居一品,死后被谥”文正”,开汉人在满人当道的爱新觉罗氏天下得以重用之风。比较满清的历代皇帝,道光算是对汉人比较友好的一个,他没有康熙办事干练,却比乾隆务实。他俭朴、上进、唯才是举。是满清历代皇帝中将满、汉之间关系处理得最为融洽的一个。以至于后来的四个皇帝、咸丰、同治、光绪,直到宣统,在皇室的上层机构系统内,都在很大程度上开始重用汉人。道光进士、以伙同外国雇佣军镇压太平军起家,历任巡抚、总督、北洋大臣,掌握清王朝军政外交大权的李鸿章,火烧鸦片、收复台湾的林则徐,后来背叛慈禧太后的袁世凯等人,都或多或少得益于这股风气。
出生簪缨望族的史藏介早年在北京大学文学院毕业,后到法国留学,再后来又回到北京大学当教授。在法国巴黎留学期间,他认识中共领导人周恩来、李富春、邓小平等人,但不同于他们的情况在于,史藏介不是在法国小城勤工俭学, 他是在巴黎市中心拉丁区法国巴黎大学文学院念西方古典文学博士。
人在势,花在时。由于念的是文学,又是在巴黎,史藏介自然是广交文化界的名流。当时,和他在伦敦及巴黎来往频繁的有诗人徐志摩、戴望舒、老舍、著名作家威尔斯、狄更生、理查德(I ·A·RICHARDS),伍雅戈(JAMESWOOD)、画家付来义、著名的文艺批评家奥格敦(C·K·ONDEN)、桂冠诗人布里基斯、女小说家曼殊斐尔(KATHERINE MANSFIELD)、美学家弗拉、汉学家魏雷等等。后来的文学史上提到的狄更生成为徐志摩的保护人,并由狄更生介绍到伦敦就读剑桥大学皇家学院,其中,也有他在中间穿插。史藏介在巴黎大学文学院攻读西方古典文学之前,还在巴黎美术学院学过两年半版画。巴黎美术学院是世界美术教育的发源地,西方学院派思想的大本营,学校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1641年法国最早的建筑学校,其古典主义和古典折衷主义的建筑思想影响了全世界的城市建筑风格。史藏介在学习版画期间,也结交了很多当时在欧洲颇有名望的画家。
史藏介为人诚实厚道,认死理,不太变通,要不是资格老,后台硬,他早就在反右运动中下台。文革中间,他没有被整死,但也几乎脱了一层皮。顺便说一句,当年在延安抗大的时候,文艺青年,因为他和浪漫诗人徐志摩等名家的关系,对他简直就是五体投地。文革闹得最凶的时候,还写了条子到巴蜀省替他说话,他才没有”自绝于人民”。因此,在政治权利的台阶上,他能够不上不下,基本维持一个大学校长的职务不变,算是老天待他不薄了。
史藏介夫人李蜀云现为巴蜀省高等教育局教材处处长。由于她是地道的蜀京人,早年在延安鲁迅艺术学校当学生时,和自己的老师史藏介自然是老乡之间话就更多,由此建立感情直到结婚。由于战争年代的混乱,李蜀云怀了两个小孩都不幸夭折。进军西南,再由军队转入地方后,生活相对安稳,夫妇恩爱逾恒,好不容易将息保养,才有了史雅琴和史雅克这两个宝贝疙瘩。
一方面,多年的戎马生涯,好不容易来到和平时期,另外一方面,中国人骨子里重男轻女,于是,史雅克这个男孩子,从小在家里自然是娇宠万千了。在三清寺人民小学的时候,史雅克和史雅琴没有像金焱和金功那样住校,而是每天回家,和父母住在一块儿。
文革期间,史家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知识青年下乡的时候,史雅琴老实地在蜀京远郊农村待了两年,便调进城里,到省委机关当打字员。她好学上进,懂事听话,人也文静,很快就高考进入上海戏剧学院深造。史雅克在农村本来就是鬼混,到处偷鸡摸狗,滋事生非,大半时间都待在城里。知青返城的时候,他被调到蜀京城第一机床厂当车工。三四年功夫,一会儿数控车床、一会儿仪表车床,再一会儿刨床、铣床、磨床,嫌站着不自由、危险,车间声音太响,耳朵受不了,便调换工种去当可以在几个车间里自由跑动的钳工。期间,在母亲的疏通下,厂里领导几次让他去技校学习,他说读书头疼。后来又是工农兵上大学,领导再次给他机会,他却混在了女人堆里。最后,又嫌当个钳工只能够在工厂的围墙里跑,像关在一个大监狱里,还是不自由,再在母亲的疏通下,到省机械局物质科去当个调度员,又再嫌脑子里记不住数字。
最后,李蜀云实在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又想到女儿已经有了正式的男朋友,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自己老俩口子年龄也老得差不多了,该是让儿子谈婚论嫁,再抱孙子的时候了,这不争气的家伙成不了个人才,就让他做个普通人传宗接代好了。于是,老两口子也就死了心,又通过关系,让他到机械局小车班去当个司机了事。
俗语说,上坡路难走,这小子就一路下坡滑到了底。好歹家庭教育还是正统的,否则,就不单是当个司机了事了。
金焱在巴蜀省立大学念书的时候,史雅克还是厂里金属加工车间的钳工。到金焱毕业后分到省社科院工作时,他已经是个吉普车司机。然而,虽然说他是个专门为机械局领导开小车的司机,领导却时常找不到他。人找不到不说,车房里的吉普车也找不到,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听。有一次到金堂县开会,当会议开到黄昏结束的时候,十来个开会的干部出门后,便争先恐后地往几辆轿车里钻,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日本、欧洲和美国的进口车,苏联和波兰的伏尔加、华沙,就是最好的轿车了,当那些人正在几辆轿车前面挤着上车的时候,他看见没有一个人来上他的车,小子就突然将头伸出车窗,对着那帮干部大骂了一声,说”他妈的!老子们的车又不是后娘养的!”骂毕就一脚踩了油门,将喇叭摁得吧吧乱响,将吉普车开得蹦起老高地呼啸着飞驰而去。结果,那几辆轿车几乎是将人打成了捆地硬塞在车厢里才开回来。后来,又接连发生过几次在几十公里外开会的地方,会开完了后找不见司机,最后只有让领导自己乘公共汽车回家的事情。某领导在会上批评他,他竟然在小车班放风说,要让那个某领导坐在吉普车里尝尝急刹车的滋味,说是不把那个某领导的门牙磕掉、或者整断几根骨头,他不姓史,要跟着那个某领导的名字姓……
领导找他,他就找他母亲,他母亲就让省委领导找他的领导,结果是那个领导只有将某领导调出了机械局……
最后,谁也拿他没有办法。那吉普车几乎就成为了他小子的私车……
于是,史雅克和金焱两个家伙就把平时骑的自行车扔了,成天开着那辆美式老鸭军用吉普车,车头的引擎盖上还竖起根尺把长的筷子般粗的铁棍,上边支一杆美国星条旗,又把那美国星条旗用火来烧得边缘须须拉挲跟经历过战火硝烟一般,横冲直撞、满城乱窜,才有了前面提到的金焱的”社会调查”,和两个家伙在社会上七七八八的风流韵事……
外界风传的所谓金焱搞得巴蜀省立大学历史系老教授杜明生欲疯欲死的事情,正是在那个期间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