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蓝花旗袍》正文24——第三卷 孽缘(一)第四章 巴京市歌舞剧团

小车班的司机罗山开来了一辆日本的黑丰田,驱车来到观音岩市外科医院门诊部大楼对面电车站前面一条胡同口,几人下车后,司机把车开走,他们就钻进了那个胡同。

胡同里面的石板路很窄,先是七八米的二三十度石梯坎路斜坡,然后是一路进去朝南三十来米的石板路。石板路两边靠壁的地方都是些住宅楼的墙基。墙基大都由青条石垒成,墙基一般都在三四条青条石的高度。青条石上面长满青苔,地面满是污水。胡同里,春天暖湿的空气中飘忽着一股下水道的腐臭和菜市里味道的混合味儿。胡同紧墙根的地方,全是些菜贩、肉贩、鱼贩、五谷杂粮贩的摊位,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干货、红肉、白肉等等。眼目所及,到处都是些什么瓢白菜、莲花白菜、胡罗卜、白罗卜、马铃薯、挂在架子上、摆在肉案上血淋淋的猪牛羊肉等,一排排大小不一的蔑竹篓子里呱呱嘎嘎扑扑腾腾的鸡鸭鹅兔,木盆瓷缸里腾得水花四溅的活鱼。一些地方的空气里还飘溢着刺鼻的花椒、胡椒、三赖、八角、红海椒、丁香、黄花、木耳等香料的味道。除了这些味道,就是混杂在一块儿的满胡同杂七杂八不绝于耳的菜贩的吆喝声

走出菜市,就来到山顶的黄桷树街。顺黄桷树街朝东拐直走200米左右,马路两边仍是菜市的铺面,出了菜市,再朝前顺马路前进约100米,靠马路南边,就是歌舞剧团大门。

黄桷树街中间的马路不太宽,是一条老城三合土的洋灰土马路。随着城市的发展,一些路段已经更新成柏油马路。从文化宫大门大马路对面的巷子进去,向南爬坡,爬到山顶,就是市立第三人民医院,那里是黄桷树街的东尽头。从那里沿山顶由东向西顺黄桷树街直到较场口路,就是黄桷树街的西尽头。这条街马路两边的人行道都是石板路。路上,每隔五米是一棵黄桷树。路两边是些破旧的房屋,它们大都是些一楼一底的青砖柱灰瓦房,墙壁呢,则青条石砌的,乱片石砌的,砖头砌,槽子里装滑动木板的,或者是竹篱笆、三合板面上糊石灰的,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一般的,楼下开店,楼上住家。楼下的店铺杂七杂八,大都是什么水果店、杂货店、糖果店、煤店、米面店、烧开水的老虎灶、纸烟店、茶楼、酒肆之类。富裕些的饭店、茶馆和客栈之类,就楼上楼下都拿来营业,一家人住在另外的地方。

歌舞团就坐落在这样一条离开闹市中心的背街上。它坐北朝南,大门处看上去还保留着清代衙门的样子。门外两边立着两尊石狮子。牌坊式的屋檐下,门楣上,“巴京市歌舞剧团”和“乙未年中秋,郭沫若题”几个烫金的棣体字镌刻在匾额上。

这里的巴京市歌舞剧团只是办公和排练场地,里面并没有演出的剧院,正式演出还要到其他剧院。例如中山一路黄家口的实验剧院、观音岩的得胜大舞台、来龙巷和邹容路附近的国泰大剧院等等。

很久以前,七仙岩路黄桷树街280号歌舞剧团是巴京知府衙门所在地,据正史考证,巴京知府衙门始建于清雍正年间、至今已有260多年的历史。衙门院落为单檐硬山式建筑,是清代知府中保存完整的官署衙门。现存房屋40余间,充当市歌舞剧团的同时,也为全国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整个院落南北长200米,东西宽80米,面积16000平方米。坐北朝南,中轴线对称,中央殿堂,两侧辅助,主从有序,布局多路,院落数进。中轴线两侧左文右武,左尊右卑,前朝后寝。巴京知府衙门布局严谨、气势雄伟,颇有点北京故宫的缩影。府衙的照壁一律用青砖砌成,砖上有“巴京府城”、“巴京府”砖铭。整个照壁呈凹形,高5米,宽20米。大门前是女儿墙,两侧是八字墙,墙体内各镶石碑4通。进入面阔3间,进深2间,拱券式的大门,仪门形制同大门,唯前坡内侧檐部采用木色卷棚。仪门为礼仪大门,新官到任时,便至仪门前下马,由下级官员迎入仪门内。嘉庆大典,皇帝临幸,宣读圣旨、举行重大祭祀活动,便大开仪门。仪门之后是大堂,大堂面阔5间,进深3间,是中轴线上主体建筑,也是第三进院落。檐下置斗拱,斗拱疏朗,梁架奇巧明亮宽敞。大堂为知府开读诏旨、接见官吏,举行重要仪式之地,堂正中设公案,两侧列“肃静”、“回避”及其它仪仗。大堂之后是二堂,为府台长官处理一般公务之地,里面威严庄重、气氛肃穆。穿过二堂大门20米即三堂,是知府接待朝廷要员,商议国事公务之地。三堂后面是花园。

现在,这大堂、二堂和三堂都变成了歌舞剧团的办公室、财务室和道具仓库,侧面的一些厢房都被打通了墙壁,变成了教室、办公室。早在北洋政府时期,进门两边的厢房就已经改造为一楼一底的红瓦灰墙的西式洋房,先后为北洋政府和抗战时期国民党陪都教育部门的办公用地。五十年代末,又将几间大的厢房推倒,专门建了一间标准的排练房。到了八十年代初,歌舞团又将排练房重新设计装潢、改造一新,窗户都改装为采光良好的落地窗,一面墙壁装上了宽大的镜子,墙壁和天花板安装了壁灯、地灯、顶灯、射灯和配合舞蹈的电子控制可调节色彩和光强度的专业追光设备,地板全部更换为印度尼西亚进口的角香茶茱萸(Coniculata)实木地板,这种地板材质重硬、纹理清晰、结构细腻、色泽金黄、透出淡淡持久的香气,上面涂着油亮透明的清漆,让人看上去甚是可爱。

一行人来到歌舞剧团大门口时,就见门口的马路上开来一辆崭新的银灰日本尼桑车,车门开处,下来一男一女打扮入时的两个年轻人,穿深咖啡色西装的男青年中等个头,油亮飞机头,鼻梁上架幅白边眼睛。穿灰色束腰风衣的女青年齐肩短直发,脚上是黑色高根皮鞋。两人下车站定,男的转身和司机挥了挥手,尼桑车便屁股后面冒了几道蓝烟,向西驶去。男的再转身时,看见身边的女青年已经和史雅琴在手拉手地寒暄起来。

“呵——马佳,鼻梁上架副金边眼睛,好一副教授派头,又穿件风衣,巴京这地面上,哪有你这样的穿法?一年多不见,简直就是个北京人了!”

史雅琴对着女青年说话,又转身看着男青年说道:

“嘿——梁处长,还是你的本事大哟——居然把车开上来了,我们在文化宫大门,就看见路已经被好几辆车堵死了,只好把车开到七仙岩下来走路。那个菜市场,嗯——每天都要从那里走过去,臭气熏天!来来来,快请、快请……”

史雅琴拉着两人,向歌舞团门口走去,又大声对门口的金焱和金功说道:

“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文化局文艺处的梁纯、他旁边的这位戴眼镜的文静的女士嘛——哦,对不起,我说错了,不是文静的女士,是恬静的小姐,是雅致、高雅,哎,我,还是等会儿她自己来形容吧,反正是小姐,她是梁纯的女朋友马佳……嗯,嗯,我怎么介绍呢,这位……嗯……”

史雅琴指着金功说道:

“咱们都是老同学和老朋友了,我就直接说吧,他叫金功,嘿嘿……他——他,也许……嗯……现在还只能说也许……嘿嘿……他也许就是我未来的老公,现在,他在市委办公厅秘书处,梁纯,你们……你们见没见过面?”

“没有见过,我们文化局在苍白路,很少到三清寺那边去。”

梁纯上前和金功握手,又说道:

“嘿嘿,我叫梁纯,和史雅琴小时候就认识,现在,又经常在一起开会,我们又是下级单位,以后请关照。”

“哪里哪里……这是说到哪里的话,我不太懂艺术,还要向你们请教。”

金功还在和梁纯打着哈哈时,史雅琴又向马佳介绍金焱:

“他叫金焱,金功的弟弟,现在是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你们两人可能有很多话说,都是同行……呵!马佳、马佳可要当心了,哦,不是不是,梁纯可要当心了,他可是个帅哥!别把你们马佳夺走了,嘻嘻嘻……”

“嗨——这个史雅琴,还是那样不正经,她老是欺负我,小时侯就是这样,总拿我乱开玩笑。”

马佳嘴里在念叨着史雅琴,却抬头拿眼睛朝上正眼看着面前的金焱,她有些被他震住,便腼腆和害羞地小声说话,同时将手斜伸向金焱。她白皙细嫩的小手被风衣的袖子挡住了一大半,不见拇指,只见其它四个指头并拢,并没有弯曲,直直地伸在空中。金焱见状,知道眼前的马佳是按时下京津沪一带流行的洋派姿势握手,心里暗笑到“哎……京城来的嘛——呵呵……”,便将手伸了过去,在那四个半截指头上只轻轻地拿拇指、食指和中指扁扁捏了一下,又说道:

“哎哟……史雅琴,看样子,你还不单是欺负我一个人呢——连老同学也欺负。哦,马佳,哪个佳字,嘉陵江的嘉吧?”

金焱有些自作聪明地讨好说道。

“嗯——不是……单人旁右边,右边上下两个土字。”

马佳心里喜欢和金焱说话,但见他如此调皮,便一本正经、但又有些嗫嚅地说道。

“哦,大雅如俗,一个人,还旁边土上又加土,哪不是老土了莫?但——又字正腔圆,一身洋派、哦,京派打扮!嗯……土洋结合、厉害厉害!还敢请问,您在哪个大学高就?”

金焱似乎有些放肆和油腔滑调,马佳的脸颊顿时有些发红。便略微停顿一下,目光离开金焱的眼睛、下滑到稍低的金焱胸部,浅浅的喉结有些轻微滑动,咽了咽口水,有些得意、吐字稍慢、但又是一字一顿地细声说道:

“中央戏剧学院,戏剧艺术研究所。”

“哦!天啦——一个中央戏剧学院,戏剧艺术研究所的研究员,一个文化局文艺处的领导,还有一个是市委办公厅的上级领导,呵呵呵……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呀?呵呵——我这个老百姓今天是不是来陪上级领导视察?……哈哈哈……史雅琴,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金焱有些夸张地调侃开来。

“就你在这里耍嘴皮子,人家马佳可是个老实人哦!可不许你欺负人家。”

史雅琴边说边拿手指头在金焱的脸颊上连连地戳去。金焱边躲边笑,又对着金功戏谑道:

“哎,哥哥,你看,只有你才是当官的,史雅琴叫我穿西装,可是,可是你却穿中山装,你看,你看你,好严肃,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嘴角抿得没有一丝笑容,深蓝色的呢子中山装呢,风纪扣还扣得紧紧的,你出气累不累哟?你看,人家,嗯……这两个领导,一个穿西装,一个穿风衣……哈哈哈……”

金焱边说边笑,笑得弯下腰来,史雅琴便追上去咚咚地在他背上捶了几拳,又捂住他的耳朵俏声说道:

“到排练场门口了——你还要不要女朋友?嗯——还要不要?别让人家看见你象个大小孩似的,正经点儿……好吗?”

“好好好……我正经点儿,正经点儿……哈哈哈……”

金焱声音变小,便轻摆双手、脚步装得蹑手蹑脚,倒引得后面的马佳在那里呵呵呵地笑得前仰后翻,蹲在了地上。金焱掉头看见,便皱紧眉头,脸色变得肃然,脚步也渐渐变得正经起来。他们来到三堂右边一排高大的桉树前,抬头看时,眼前是一栋红瓦灰墙、上面有长排宽大窗户的排练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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