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功、金焱、梁纯和马佳几人上车后，金焱拉着金功坐在后排靠窗的一个座位。金焱正和金功接着前面的话题没有说多久，就见换了衣服的演员们陆续来到车门前，站在那里聊天。那时，金焱透过后排的车窗看见，刚才那些在排练场里穿着黑色紧身长裙和练功服、一幅职业舞蹈演员打扮的演员们，现在都换上平时的便装，显得一个个花枝招展、五颜六色。夏玉呢，却显得别具一格，现在，她换了一身淡蓝色碎花旗袍，上身披了一件无袖鹅黄色毛衣，毛衣只是披在身上，并没有扣扣子，她看上去曲线丰满、凹凸有致，刚才盘在头顶的一圈黑色的辫子，现在却象个黑色闪光的丝花环似的盘在前额上，悬挂在前额上的半圈辫子，还别着一只银蝴蝶，一对漂亮的黑霉子般的眼睛上面的娥眉描得很秀美，鹅脸蛋上小巧的鼻子下面是樱桃小嘴，笑起来脸蛋上就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金焱感觉她面部的轮廓有些象电影演员王丹凤，但是，线条更加柔和，眼睛也比王丹凤的眼睛线条更圆润，因为是舞蹈演员，也比王丹凤显得更青春结实。
金焱看见有一阵子，夏玉正好和张银瓶在说着什么，看着他们很和谐地说话的样子，心里就在想：
“在这一群漂亮的女演员里，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她确实有些象个公主。而张银瓶呢，也确实象皇后。但是，我是不是刚才看见排练后，才给了自己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呢？如果我是导演，也一定会这样去安排角色的……从外貌上来看，夏玉显得有些娇气和稚嫩，这使她看上去天生就象公主，象小娇女，这有些对自己失去吸引，这，有些象蜀京音乐学院的章美云，比自己还大几岁，可是，性格，骨子里还是个小女孩……也许，这种女人到老都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小女孩？可是，可是刚才她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目光却非同一般，那样的目光看上去就好象她已经经历了好多的人世沧桑，经历了好多的男女之间的事情……但是，究竟是她的舞台经历呢，还是她在现实中的经历？她的样子，最多也不过22岁的样子嘛……她目光里的柔情，火辣辣的柔情，里面有很多的温情，女性的温情、母性的温情……哎……那目光简直要将我融化……我现在才发现，我不太喜欢小女孩型的女人……为什么……但是，我也不喜欢史雅琴和张银瓶那样类型的女人啊——她们可是标准的母亲型的女人啦？什么原因呢？我不知道……她们并不漂亮？……每一个人的审美标准是不一样的？……那么，为什么那些电影明星，那些什么王丹凤、王晓堂、葛丽泰-嘉宝(GRETAGARBO)、费雯丽(VIVIENLEIGH)、英格丽- 褒曼(INGRIDBERGMAN)、玛丽莲- 梦露(MARILYNMONROE) 、奥黛丽- 赫本(AUDREYHEPBURN)、凯瑟琳- 丹妮芙(CATHERINEDORLEAC) ，为什么这些电影明星是全世界男人公认的美女呢？这说明，美是一个共性的东西，就象一幅好画，一首好歌一样，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但是……哎……懒得去想了……”
一会儿，大家已经上车。司机关门后，中型客车便开出歌舞剧团大门，向左拐弯，顺了山顶狭窄的黄桷树街，向西驶去。
一路上，金焱无心和金功说话，窗外的街景在他面前，也形同熟视无睹。他在想着夏玉刚才复杂的目光……
他在体味，刚才，她目光里那么短时间里的复杂表情，她瞬间的情绪变化。心里想，她是演员，自己不是演员。但他又直觉，她的眼光里，好象有些什么病态的、神秘的、高贵但又自私而漠然的、危险的、会伤害、刺伤、或碎裂掉什么东西的、自己把握不住的东西。他感觉到茫然，感觉到她的陌生，或在外在上的一些东西，但是，恰恰是那些东西，却开始将他紧紧地吸引住了。
他感觉到，她和张银瓶、还有那个叫朱丽艳的女孩子，是三种不同类型的女性，就是前面自己抽象出来的黑房子、白房子和红瓦黄墙绿门窗的房子那样。
汽车驶入较场口转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方堵车，没有朝东驶向会仙桥方向，只在转盘绕了一圈，朝北爬坡向七星岗隧道开去。当汽车进入隧道时，窗外一片黑暗，只有隧道壁上几盏死眉浊眼的电灯在闪烁着昏黄的灯光。汽车引擎发出的声音撼天动地，车窗玻璃都振得喀喀喀地颤动，人们坐在汽车里，就象坐在一把钻向地心的巨大电钻里，被哄隆隆地钻向地心一般。
那时，金焱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他开始直觉到：
“我和她，原本不相关的两条直线，也许势必将要滑到一条直线上了……就象眼前两眼并排的隧道，本来是左行和右行，来回进出各行其道，但是，如果都朝一个方向，两条并行的隧道钻出去后，就驶向了一条道路……我有些害怕，有些什么不详的预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感觉到她的不可抗拒和回避，我知道自己好象已经无法回避她了……现在……现在的事实，不是回避，而是接近！是急于接近，快速接近……好象，她也是这样……”
隧道前面渐渐有些亮光，引擎仍在发出隆隆的巨大响声……他继续想到：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那么奇怪的目光呢？为什么？……也许是自己对演员的神态和目光不熟悉的原因吧！也许，演员的表情丰富，他们看人的目光都是那样……”
这样想的时候，他心里就开始放松起来……他以为，她那样看人，那样奇怪的目光，那，可能是演《莎洛美》剧，她进入了角色后，给她造成的看人的习惯……”
引擎发出的响声渐渐变弱，隧道前面越来越光亮……
……他有些茫然……感觉到自己好象在探险。然而，探险是刺激的。
汽车钻出了隧道，向右转，经过巴京宾馆，向东北方向经过临江门，再向东，经过邹容路、小仕字、巴京饭店，最后到达朝天门。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