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蓝花旗袍》正文29——第三卷 孽缘(一)第九章 酒宴

酒楼女主管向大家介绍完艄公号子鱼时,大家就开始喝酒吃菜,且边吃边聊起来。高林导演和马佳在一边讨论《莎洛美》剧里的一些特殊问题。梁纯在听金功讲军队的情况和现在市委办公厅的工作。金焱边喝茅台酒,边不停地端起酒杯劝司机、金功、高林导演几位男子喝茅台酒,还拿起一个细小的薄瓷青花酒杯放在夏玉面前,给她在酒杯里浅浅地斟上小半杯,用手递到她的面前,然后高声说:

“嗯……莎洛美公主是烈性女子,应该喝茅台,是不是,高导演、史雅琴,你们几位,各位!你们说,她应该不应该喝点茅台?嘿嘿嘿……”

“是啊——夏玉,喝——”

“不喝不是莎洛美哦——”

“把红葡萄酒放下,喝茅台,嘻嘻嘻……”

几位七嘴八舌地都劝夏玉喝茅台酒,夏玉佯装无可奈何的样子,但接过金焱手里的酒杯后,竟连眼都不眨一下,就一仰脖子全部喝了下去,又啪地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放,笑咪咪看着大家说道:“哎——呀!你们也是,太小看本小姐了,茅台算个什么?我们在上海,经常喝的是苏格兰威士忌、法国的拿破伦和白兰地,最差的也是日本清酒和俄罗斯伏特加,嗨——再来一杯,这样的杯子,算个什么,斟满——”

大家顿时乐了,司机在一边就扯了嗓子大声说道:

“哎哟——这就奇怪了,简直还没有看出来!这娇娇女居然还如此烈性,今天非把她放倒不可,大家说是不是?”

“是呀——放倒,放倒,今天非把她放倒,我才不相信,茅台酒会比那些洋酒差劲到哪里,嘻嘻嘻……”

史雅琴也大声地附和着司机,又和马佳、金焱使眼色,金焱就吃吃吃地憨笑着,拿起茅台酒瓶,往那酒杯里又斟满一杯,递到夏玉面前,嘴里就佯装嬉皮笑脸的样子,假惺惺、但又温情脉脉悄声说道:

“嗯——公主,不要逞能哟——不行,感觉到不行,就让我来给你喝掉,他们这帮人,我看……没有安什么好心,嘿嘿嘿……”

夏玉听他那样说,顿时双颊飞起红云,眉眼之间柔媚万千说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在我身边,这满满的一瓶,我都敢全部喝下去!”

她那样说的时候,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金焱,一仰脖子满不在乎地将端在酒杯里的酒全部喝干,再啪地将酒杯墩在金焱面前,一对黑莓子般的眼睛柔媚而又有些狡黠地死死地盯着金焱的眼睛,再说道:

“你呢?嗯——你,我喝一杯,你应该喝三杯,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有你的,夏玉,傻丫头,你哪里喝得过他哟,他那么大的个头,哈哈哈……”司机在帮夏玉说话,又说道。“夏玉说得对,女的喝一杯,男的应该喝三杯!哈哈哈……这丫头、这丫头片子……”

金焱就双手打躬作揖向夏玉讨饶说:

“哎——公主,饶了我吧,咱们还是谈话,边谈边喝,你还是喝葡萄酒,我陪你慢慢喝……‘银烛未销窗送曙,金釵半醉座添香’……嘿嘿嘿……这是韩退之……嘿嘿嘿……‘金釵半醉座添香’……嘿嘿嘿……你喝了酒真好看……”

金焱那样说的时候,脸也通红起来,又不经意地靠进夏玉,有些醉意上身地和她攀肩贴耳悄声聊了起来……

那边,马佳和高林导演也谈开了。在戏剧研究所里,马佳看过田汉翻译的《莎洛美》剧脚本,她知道里面的一些情况,于是,她对高林导演说:

“在《莎洛美》剧本里,演员的眼睛关于看的问题,我觉得可能是你们演出应该注意的一个重点。”马佳双手握着一个里面斟满红葡萄酒的高脚酒杯,侧着脸,眼睛有些严肃地看着高林导演,她那样说道。“为什么呢?因为,在剧本里,无论是年轻叙利亚人、莎洛美公主、还是国王希律,他们都是因为眼睛看而看出了问题,结果就是,不是自杀就是被人杀掉。”

“是吗——?”高导演有些不以为然,他手里伸出去的竹筷正从碟子里夹起一块辣子鸡丁,说话的时候,就将手里的竹筷停在空中,鸡丁上面的红油正一滴滴掉到白色的桌布上,将干净的白色桌布上染上一滩红色的油迹,他却熟视无睹,又浑然不觉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说呢?”

“嗯——是这样的,”马佳双手捧起酒杯,用眼睛对着灯光仔细地看着酒杯里通红的酒汁,又边看边旋转酒杯,好象要看出透明的酒汁里有什么杂质似的。那样看了一会儿,再轻轻用嘴唇在杯沿缀了一小口,白净的下巴上就挂淌着几滴红色的酒汁,又连忙拿起桌子上白色的餐巾纸来拭檫干净,再转过头来,看着高导演,有些学究气地说道。“我们对剧本文本进行了统计分析,例如,第一段,开场时,年轻叙利亚人和希罗底小孩谈话时。叙利亚人老是盯住莎洛美公主看,又称赞她的美貌,说她是月亮。希罗底小孩劝他:‘你老是看她,你看她看得太多了,这样看人是很危险的。没准会招来横祸。’小孩子眼里,月亮象征死亡……”

“有意思,有意思……”高导演将竹筷上的鸡肉送倒自己的嘴里,嘴唇泛着油光、两腮鼓鼓地咀嚼着,又端起面前细小的薄瓷青花酒杯斟得满盅的茅台酒,在嘴里吱地啜了一小口,美美地眨眨双眼,看着马佳说道。“你们毕竟是搞研究的,从这个角度看脚本,那,倒是很新颖……继续讲下去,我洗耳恭听。”

“哎——马佳,人家高林导演可是资深的老导演,你不要‘茶店子门前摆茶摊’,不知道深浅,是不是?你不过是个大学毕业没有几天的研究生,说到底还是个小娃娃,就是在大学的戏剧研究所,也不过是在学习,就是什么研究所,那也是纸上谈兵的事情,人家高林导演可是实践经验,导演出的戏一部部摆在那里的!就象现在金处长一样,也是从军队里面、从枪林弹雨里面经过生死考验锻炼出来的,我们应该虚心向人家学习,不要在那里咿哩哇啦的,要有些分寸……”

正在和金功说话的梁纯听见马佳在那里和高林导演讨论问题,就急急低突然插嘴说道。听他那样讲,高林导演也急了,连忙说道:

“哪里哪里——嘿嘿嘿……梁纯,梁处长,你怎么能够这样说话呢?讨论问题嘛,学术面前,人人平等,何况人家马佳说的也非常有道理和见解,我还得真正认真的仔细听听才好呢!你是处长,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但是,我们现在是讨论学术问题,和你无关,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就是你现在已经是他的丈夫,但是,你还是不要大男子主义,不要压制她的发言权……嘿嘿嘿……是不是,你们大家评评这个道理……马佳,你不要听他的,继续说下去……”

马佳听高林导演那样说,就对梁纯挤挤眼、撇撇嘴儿继续说道:

“好……我就在大导演面前随便说了,说得不好请批评,反正我们讨论这个问题……嗯……第二段是在莎洛美公主与年轻的叙利亚人之间。在这一段里,莎洛美赞美乔卡南的肉体之美,想方设法去接近乔卡南,好去认真观看。叙利亚人则反复劝阻,希望莎洛美回到宴席上去,可是莎洛美已经听不进去劝阻…… 在看与不让看之中,显示出莎洛美唯美追求与处女情结的矛盾对立。结局导致叙利亚人自杀、莎洛美的自恋被男性美征服、砍头情结膨胀到不可收拾,乔卡南的脑袋被割下来……”

此时,金功正在和梁纯说到他们在军队里的事情,他的声音时高时低,他说道:

“……侦察连那段时间是最刺激的,也是最苦的,有些时候,你简直感觉到生不如死……你想想,训练的时候,那简直就是把人往生理极限上整,早晨起来,在20分钟内,连续打沙袋、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深蹲起立、收腹举腿、蛙跳、前倒、后倒、前扑各几十上百次。打沙袋打到拳头渗出鲜血,沙袋上都是个个带血的拳印……”

“你……你什么时候到歌舞剧团来的?”金炎用嘴唇啜一小口酒杯里的茅台酒,眼睛看着酒杯里的酒,装着心不在焉地问道。

“去年夏天。”夏玉低着头,看着桌上自己的酒杯答道。

“以前在上海?”他看着酒杯,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它,在桌面旋来旋去。

“是的。”她仍旧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拿过一张干净的白色纸巾,再将酒杯放在四方纸巾的正中。

“以前跳芭蕾舞?”他仍看着酒杯,用那只手将酒杯旋得更快。

“是的。”她仍旧看着酒杯。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将纸巾的两个角捏来捏去。

“芭蕾舞……真美……”他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桌面上挤压那酒杯,酒杯好象要被四个指头挤碎。

“是的。”她看了一眼他在桌面上的酒杯,用自己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抵住酒杯,端在手上,双眼看着自己的酒杯,说道。

“你跳舞的时候……看上去……真美。”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自己面前的酒杯,他用两只手将酒杯前后轻摇。

“是——吗?”她有些惊讶地拖长声音答到,脸颊顿时飞起一片红云。她将头埋得更低,轻声说道,”谢谢。”

“嗯……”他用两只手将酒杯左右轻摇,结结巴巴说道,”如果……如果……”

“如果……”她的脸颊更红,她用两只手端起酒杯,抵在唇边,眼睛看着更低的地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什么……?”

“嗯……”他尬在那里了。他又飞快抬眼乜了她一眼,立刻收回目光,盯在自己的酒杯上。他一仰脖子将那杯酒全部吞了下去。

“嗯什么——?”她有些急了,立刻追问了一句。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啜了一口酒。

“我们……我们出去……玩儿。”他借酒壮胆地将心里话吐了出来,声音很轻,但吐字很清楚,那声音听上去有些结巴和猥琐,不象是他在说话。他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就飞快向桌子周围的人扫了一眼,见大家都在各自吃饭和说话,便低了眼睛,将酒杯紧抵在嘴唇上。

“嗯……好……”她嗫嚅着,转过头来,打量着他。她含情脉脉的目光从他的双眼慢慢滑向鼻梁、嘴唇,再滑向他胸前挂着的白色的餐巾,突然,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咦——吃饭还象个小孩子!看你的胸前,嘻嘻嘻……嘻嘻嘻……”

他看见自己胸前油汪汪的一片,再顺着往下看,下面的衣角、裤子上,也是些酒菜的油迹……又见她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白色的纸巾,正在自己的胸前擦拭着……

他在她的笑声里感觉到一阵幸福的昏眩,他感到肩膀上她的那只手、胸前她的那只手,几乎要把他触碰得全身酥软瘫倒……

马佳在对高林导演说:

“第三段呢——这一段是在希律王和希罗底之间。希律王对莎洛美有不良的念头,他总是寻找机会去看和说莎洛美的美貌。王后就提醒他说:‘你不要老是看她,你老是盯着她看。’希律王被美吸引,为莎洛美割下了先知的头颅,结果也给自己带来毁灭……”

那边,金功还在对梁纯说话。

“最可怕的是10公里负重跑项目,你想想,你背在背上的背囊,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我告诉你吧,他妈的,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不是人能够承受的,里面是一床棉被、一双皮靴、一套迷彩服和内衣裤、4个实弹匣、8个手榴弹、一支自动步枪、一支手枪、一把匕首、一套炊具、一套洗漱用品,哎——哟!他妈的,起码有50斤!背上那些东西,你还要跑10公里啊!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简直就不可思议!哈哈哈……喝酒,喝酒,边喝边说,我是军人,你们是文人,我16岁就当兵,站岗、放哨,侦察兵、班长、排长、连长直到参谋部、政治部,现在看来,还是在连队锻炼人,苦是苦,对人生观的提高,还是很有好处……”

马佳接着说:

“第四段……这一段则是当莎洛美在跳纱巾舞时,一层又一层地脱裙子的戏剧高潮时,那时,莎洛美就一次次要求希律王割下乔卡南的人头,于是,希律王说道:‘你的美让我心乱,我看你看得太多了,可是以后不再看你了。人不能看东西,也不能看人。’希律王已经晓得,自己的色情欲望泛滥下去,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当然罗——帝王就是帝王!”高林导演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立刻插嘴道。“显然,一个帝王不是一个唯美主义者。而王尔德是一个唯美主义者,所以,莎洛美就是一个唯美主义者,其实,莎洛美本质上就是王尔德唯美主义观念的外化,所以,结果就是,莎洛美看着装在金盘子里乔卡南的人头就说:‘啊!你为什么不看我呢?乔卡南?你遮挡住了你那能看见上帝的眼睛。喔,你见过你的上帝,乔卡南,可是,我,你却从来不看,如果你看见我,那么你就会爱上我,我,我看见了你,乔卡南,我爱上了你。’莎洛美为美舍弃性命。最后被希律王下令杀死,她是这出剧里为美丢掉性命的最高悲剧性人物。实际上,现实生活里,同性恋的王尔德最后结局也是如此……他说的,‘世界上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到你想要的,一种是得不到。’他的一生,就是在这中间度过……只不过,他想得到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哎……不晓得为什么,西方很多艺术家,都是些怪人……”

金焱听着他们讨论剧本的内容,又想到《莎洛美》里的那些悲剧的场景时,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兆,眼前美貌的夏玉在自己的心目中好象也蒙上了一层悲剧的色彩……

他又不甘心地想到,演员是演员,演员表现的角色只是角色,两者怎能够混为一谈?那样想的时候,就突然插嘴说道:

“高导演,马佳二位,我想请教你们一个问题,一个演员,特别是悲剧演员,当他进入角色以后,会不会将他的角色在现实中间混淆起来?这个问题对于你们来说,也许有些奇怪,但是,我还是想请教二位。”

“嗯——哈哈哈……有意思的问题!”高导演通红着脸,笑呵呵地将酒杯端起来,再啜了一小口,大声说道。”一个小孩子提的问题,哈哈哈……我是打个比方啊——你不要认真,我是在说酒话,哈哈哈……我的岁数比你至少要大差不多十岁或者说是十五岁以上,所以,我这样说,请你不要介意……就是说,嗯……一个小孩子提的问题,恐怕会难到很多大人罗——这样的事情,这样的怪事,在历史上,我知道还是有的,但是不一定是那样的直接,是渐接有些影响,例如,中国的京剧里,就有很多是男伴女妆,时间长了,这演员的性倾向,就有些变化,因此,有些男演员就有同性恋倾向……但是,依我看来,很显然的问题是,不是所有的京剧演员都是同性恋者,因为角色与生活是两回事情。”

“但是,现有的资料说明,有些京剧演员就是有这方面的问题……”

马佳笑眯眯地轻声说道。她说完话后,不知道为什么,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

金功还在一边继续对梁纯说:

“嗯……你想想,特别是前哨阵地潜伏,有一次,我们一个班打埋伏,趴在森林里的一片草丛里,白天骄阳烤人,温度高达38摄氏度以上,地面的水蒸气不断上升,人在太阳底下不到30 秒钟就浑身湿透。晚上气温骤降,与白天的温差达20多摄氏度,那些南方边境线附近,环境复杂恶劣,地处偏僻,荒无人烟,蚊虫肆虐,毒蛇横行……”

高林导演把看着金焱的目光转向马佳,又说道:

“为什么京剧要男扮女妆呢?……嗯……为什么?那是因为,京剧在发展初期的封建社会制度下,女性演员几乎不可能出现,但是,戏里又必须有女演员,女演员就只好男扮女妆。况且……乾旦在京剧中的份量非常重要,因此,这种角色的男性,为了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女性化,只好拼命地提高自己的嗓音的高音部分,而反转过来压抑和隐藏自己男性的本音……有些已经几乎达到完全分不出来的地步,不信的话,你去把当年的老唱片找来听听,梅兰芳当年的四大名剧……嗯……什么《宇宙锋》、《贵妃醉酒》、《霸王别姬》、还有《生死恨》……如果不说是梅兰芳,十个人里面,十个人都会说那是女人的声音,所以,那也就是梅兰芳之所以是梅兰芳的原因。但是,因为他的声音,就说他就是同性恋,这也未必有些太武断。但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例如,《霸王别姬》里的陈蝶衣,现实生活里的那个香港男演员,都是同性恋,这也是事实,这样的例子说个别也个别,说不个别,也还不少,当然,大多数不会发生……”

夏玉示意旁边的服务员拿来几张干净的餐巾,给金焱换了一张。又斟满一杯红葡萄酒,递给金焱,再给自己也斟满一杯,拿到嘴边啜了一口,眼睛朝周围扫了一圈,将头凑向金焱,低声说道:

“嗯,你刚才说……说出去玩儿,是吗?但是,我觉得,这地方,山高路险、穷山恶水的,夏天太阳晒得死人,冬天又整天雾蒙蒙的,到处潮湿得挤得出水,出门就是爬坡上坎,眼睛望来望去都是山坡和梯坎,要么就是河,哎……你觉得,你觉得……哪里好玩呢?”

金焱听她那样说,又见她将头凑过来,突然就从斜上方向下,看见她脸颊的一个不易看见的侧面,他看见,从那个角度,她的鼻子尖有些向内勾,下巴也有些向前翘,那个角度让他感觉到她的面部的缺陷,或者说是弱点,那样看的时候,他感觉、她的面部从某些角度看上去,有些病态的纤弱,另外,她还看见,她的鼻梁上,有些细小的雀斑,她的耳朵也很小,好象长的不太规则,但是,什么样的耳朵是规则的呢?他不知道,但是,从现在的角度,他感觉到她的耳朵不好看,有些皱巴巴的,但是,人的耳朵不都有些皱巴巴的吗?他又说不出是什么道理来了……但是,他再看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她的目光,她白皙长的脖子,脖子下面丰腴的肩头,他又感觉她很美丽。于是,他说道:

“穷山恶水也好,地狱火海也好,有喜欢的人在身边,就有明媚的春光,是不是——?”

“呵——到底是才子哦——”夏玉有些心动神摇,她情不自禁地、娇呢地用脚轻轻踩了他脚背一下,说道。”好——太好了!那你说,到哪里去玩?你说哪里就是哪里!是地狱火海我都跟你去!嘻嘻嘻……”     金焱听他这样说,越发如痴如醉,象是喝了蜜糖一般的甜美,便将脸凑得更近,悄声说道:

“我……我……怎么来找你?”

“嗯……嗯……” 夏玉用目光向周围扫了一圈,将目光盯在前面正说着话的金功脸上,柔声说道:”金焱……嗯……明天晚上吧——可以吗?明天晚上这个时候……这样吧,说准确一点,晚上7点半,临江门颐之时酒店门口等我,好吗?”

“好。”

他感觉到脑袋嗡嗡直响,高兴得简直要晕过去。又见她站起身来,伸手拿起葡萄酒瓶,在往自己的酒杯里斟酒。待她坐下时,却将那杯酒端在她的手上喝了起来,他心里好生奇怪,这夏玉怎么是个马大哈,竟然端起别人的酒杯就喝?再仔细看时,原来是看错了,她手里哪里是自己的酒杯?这不,自己的酒杯还正端在手上呢……

他恍恍惚惚地听见高林导演还在说:

“嗯……还有一个演领袖人物的,演哪个?演蒋介石,演到后来就演疯了,走到哪里都以为自己是蒋介石,动不动就是‘娘希皮’、动不动就是‘拉出去毙了!’……哈哈哈……闹了不少的笑话……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他有一个动作,什么动作,蒋介石的动作……他动不动就想着,想着什么呢,想着他一屁股坐下去,下面就是靠背沙发!”

他这样说的时候,就将脑袋向后仰、把后背在绸面的红木椅子上使劲地靠了几下,又用手掌在自己身边史雅琴的椅子靠背上啪啪地拍了两下,将正在和司机一直说着什么的史雅琴惊了一下,又说道:

“嗯——这椅子的靠背还结实,哈哈哈……也许,他的屁股坐沙发坐惯了,结果,这个动作要了他的命……因为,有一次,他在一栋大楼二楼的阳台上,就是那种老式的建筑,阳台上的栏杆全是些青条石,上面可以坐人,夏天,有些人就坐在那上面喝茶聊天,别人在那上面坐来坐去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个人出事,他倒是好,那一屁股就从二楼坐到楼下去了,为什么,他一屁股坐下去之后,背就往后面躺,他以为那里是沙发,天罗,一个后翻滚落下去,咚地一声,刚好脑壳杵地,当场就呜乎哀哉——丢了小命……他死前一年,我们在上海开会的时候还见过面,样子倒是有些象蒋介石,哎……有些时候,死个人也太容易,太莫名其妙,那么一件简直就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恰恰就要了他的命……哎……打死个蚊子莫,有些时候,你追来追去,手板都拍红拍痛拍肿了,你还打不着它……哎……”

大家都酒足饭饱后,服务员就过来撤掉桌上的残羹剩菜,又摆上来一些切开放在盘子里的橘子、葡萄和香蕉什么的,再换了几壶新茶。一些人开始坐在桌边吃水果啜茗时,一些人就拿了水果端了茶杯去到阳台边观看外边两江会合处江面的夜景。

那时,就听史雅琴在对金燕说:

“金焱!你不是想考中央戏剧学院的研究生吗?马佳正好在这里,你怎么不向他了解一下情况?这可是很好的机会啊——”

金焱正在和夏玉说着什么。他们总在一块说话没,已经引起旁边人的注意,两人大概也有些觉察,因此,金焱听史雅琴这样一说,正好乘机来一个解脱,就连忙上前和马佳攀谈起来。两人站在阳台前,边看夜景,就边谈起中央戏剧学院。马佳先是向金焱介绍了一下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的课程,又谈到中央戏剧学院的戏剧艺术研究所,戏剧艺术研究所里的欧阳予倩研究室、莎士比亚研究中心、奥尼尔研究中心、布莱希特研究中心、话剧实验室和音乐剧研究小组,以及中央戏剧学院演出过的几十台大戏里的什么《麦克白斯》、《屈原》、《原野》、《俄狄浦斯王》、《第十二夜》等等。两人又在一块讨论了一阵戏剧在美学观念和艺术方法上的探索和追求。

最后,扯到了两人都有些兴趣的德国表现主义嗯斯特·托勒尔(Ernst Toller,1893 12 3—1939 5 22)和格奥尔格·凯泽(Georg Kaiser 1898 11 25–1945), 谈到托勒尔的戏剧特色, 他的作品《转变》(Die Wandlung)、《群众与人》(Masse Mensch)等等。

当马佳和金焱讨论问题的时候,夏玉也过来倾听,有些时候,也插上几句嘴,但是,明显的是,她有些跟不上金焱和马佳的思维、以及论题的深度和宽广度。

后来,史雅琴去和服务员结帐。之后,又到进门处去给司机去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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