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了晚望楼，大家一块上楼后分手。
金功和史雅琴在二楼的过道上看着金焱进到他的房间关门后，史雅琴便将走廊的电灯关掉。黑暗中，淡淡的月光使她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发亮。背靠走廊上的木头栏杆，她对金功轻声叹道：
“哎——金功，我今天真的很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把夏玉介绍给金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就像是鬼使神差一样，我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并不太喜欢这个夏玉，但是，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夏玉介绍给金焱……唉……还在歌舞团我们排练完了、我给大家介绍的时候，我就很犹豫，该不该把夏玉介绍给金焱……因为，我看见，他总是拿眼睛看夏玉，我不想扫他的兴。但是，到了酒楼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又把他们两个安排坐在了一块儿，哎……我现在很后悔……他们两个好象是一拍即和哟！后来，后来居然又冒出来个朱丽艳……这也是个很麻烦的人，又横又倔又野蛮，作风还极不检点……唉……在剧团，她是没有哪个敢惹的人，但是，偏偏遇见夏玉敢和她较劲，夏玉刚来没不到两个月，两个人在食堂就干了一仗，差点打起架来，就为些芝麻大点的小事情……哎呀……我感觉，我快要把握不住这个局面了，事情的发生和发展，完全不是我们今天原来想象的那个样子了，这两个人，都是我在团里最恼火的……”
“是吗？我看，在饭桌上，你对夏玉好象还是很好嘛……？”
“唉……一个团里工作嘛，不可能整天板着个脸，表面上还是得应付啊……但是，暗地里，大家各自的斤两还是都有个数的……你这个弟弟……嗯……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嗯……今天、今天……我才开始有些感觉到，他简直和你完全是两类毫不相同的人，我觉得他很陌生……很陌生啊……！有些时候，我觉得他是你的弟弟，真是你的弟弟……一开始，我还想，小时侯，我也经常见到他，他和我们雅克是同学，也经常到我们家里来玩，我应该把握得住他……嗯……至少不应该有太大的什么把握不了的情形发生，现在看来，我想得太简单和幼稚了……我认识的他是儿童时代的他，那是小时候，你想，长大了以后，我这才是第三次和他见面，前两次，他都是回来短短的待上一两天……感觉上，他说话的语气、腔调、说话的用词习惯，甚至连眼神，都和你相同和相近，因为，我了解你……但是，现在看来，那好象都只是外表。他长期在外地，在蜀京，我只是听你对我讲起他，是你们家的秀才和艺术家，我想，应该和金彪大同小异，但是，现在，我感觉我好象错了……他好象在骨子里，血液里，甚至灵魂深处和你、和金彪不同……完全不同！你们长相也不太相同，你和金彪相象，但是，金焱，他比你们两个都更高大，更英俊，而且，更儒雅，他好象很有女人缘，很讨女人喜欢，但是，好象他又不是很在意……但是……嗯……我感觉他喜欢漂亮女人……嗯……我说不清楚……夏玉……朱丽艳……这两个人好象要和他有点什么事情，但愿我是在瞎说……哎……我这样说，你不要不高兴，我都是你的人了，他毕竟是你的弟弟……我只是说我的感觉，也是为了你，为了他，为了你们家里的人好……你说呢？”
“那当然！雅琴……你怎么啦？急恼恼地说出那么大一箩筐话，事情有那么严重吗？我看你是多虑了……嗯……他是我的弟弟，有什么你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你说得轻也好，重也好，都是为了他好，为了我们家里的人好，他有什么不对，你当嫂子的有责任和义务管教，你说对吗？但是，我想，事情并没你想象那么严重和复杂，你也不必太操心，年轻人嘛，总得有些浪漫的事情……嗯……一切顺其自然，你说是吗？”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因为，现在事情可能会牵扯到我们单位的人，所以，我不注意都不可能……我感觉……金焱……他……嗯……他是从外到里都和你们不同。我熟悉你和金彪，打个比方吧，感觉你们两人都是使右手做事的人，而他，今天我算是比较看清楚了，他根本上就是个左撇子，就有点像打乒乓球一样，你用右手，你握直拍，但是，他却是使左手，还握横拍，天啦——你这个球很难打，横竖都不对头！嗯……我看啦，你这个弟弟有些可怕……当然，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没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我感觉到，他的内心是你和我这样的人把握不住的。唉……如果，他喜欢张银屏这样的女孩子，我们就可以放心了，现在看来，事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情……嗯……我感觉……感觉到他好象对夏玉和朱丽艳都有些意思……嗯……而且，两个女孩子好象都有些喜欢他，这就麻烦了……”
“唉……你呀，完美主义者哦——你还是不放心？真有这么严重——？”月光下，金功暗淡的脸上不知为什么，轻微地露出些怪异的笑容，嘴角弯弯地朝上扭动。但是，还是被史雅琴察觉到。
“唉……你还笑呢！我可是笑不起来，你笑什么，你觉得你们金焱有魅力是不是？唉……看来，他还真有魅力。你才不晓得呢！唉……今天……金焱可真是厉害哦！我们团最漂亮，最了不起的两个女孩子，嗯……竟然就这么吃顿饭的功夫，就都被搞得个神魂颠倒了，唉……真是奇怪……她们两个……她们可都是我们团里最娇宠、骄横的女孩子。一般的男人，她们从来是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在剧团里，我们都知道，追他们的小伙子可是多的是……唉，还有，平时，她们可都是针尖对麦芒，互不买帐的家伙哟——你知道，朱丽艳的外号叫什么吗？孙二娘！她横劲来了的时候，谁也不敢惹她。有些人背后又叫她潘金莲，她屁股后面围着转的男人一大串哦……宣传部、文化局和我们团里的团长，都对她很好……唉……这些老男人，都不正经……不过就是看她年轻漂亮，又有些浪气和骚气，她是团里的老人了，可是人懒，心思不太正……去年，夏玉来了之后，她好象是遇上了对手。夏玉是跳芭蕾舞的，更惹男孩子喜欢，而且，嘴巴也不饶人，性格又孤傲又刚烈。两人在抢角色的问题上明争暗斗，公开也吵过几回。那次在食堂差点打架的事情，我出面做了好多工作，两人才可以表面上在一块排戏，背地里，还是扭着劲的……嗯……现在好了，今天，金焱像匹野马一样闯了进去，我感觉到好象要发生什么事情……”
“哎呀……算了吧！别太操心了，就是法国的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说的，‘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他有他的生活道路，我们有我们的生活道路，真有什么事情，我们还可以当面提醒他，但是，我们总不能代替他生活。你说呢？再说，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不过就是男欢女爱，男有情，女有意而已，别人也代替不了，就像你说的，《西厢记》也好，贾宝玉和林黛玉薛宝钗三角恋也好，或者是你们演的《莎洛美》也好，世界上的恋爱故事或者说是恋爱方式千奇百怪，你都操心得完吗？”
“唉……你这话倒是很有些道理，但是，金功，我还是感觉，你们男人的心太粗了，你相信女人的直觉吧，我感觉今天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也不会那么就完了，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嗯，究竟是什么事情……嗯……我说不清楚，总之，我现在有些后悔……唉……该发生的你是挡不住的，不该发生的，就永远不会发生，听天由命吧……”
“这样想就对了，有些事情就糊涂点吧……”
“唉……你才多大的岁数，动不动就是郑板桥那些歪歪道理，妈妈就说你是稳重有余，朝气不足，看来，在部队那些年，特别是政治部，让你看到军队里太多的阴暗面……”
“你和妈妈吃哉念佛不也是整天讲究的就是个修行吗？”
“唉……我现在不和你争论这些理论了，反正，我看，金焱看来也不是个规矩人，那么好的张银屏，他连正眼也不看人家一眼，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对夏玉有意思呢？还是对朱丽艳有感觉？这个夏玉也是厉害得不得了的女孩子哟，听团里的人说，有一次，她和公安局刑警队的那个小伙子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闹翻了，竟然当着好多人的面，说是要把那个小伙子枪套里的手枪拔出来，还说是要一枪把他毙了！那次和朱丽艳在食堂差点打架也是，她把饭桌都掀了！朱丽艳手里提凳子，夏玉也是说，要拿枪崩了她……后来才听说，那个看上去老实厚道的刑警队的年轻人，表面上成天死追夏玉，实际上还有其他的女人，唉……男人，没有几个好的……金焱这家伙！看来，他还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老实正经……唉……真是让我看走了眼，你们三兄弟也真是奇怪，性格和脾气太不相同，唉……算我多管闲事吧……”
“唉……等会儿到楼下饭厅去看一会儿电视吧，明天再说这些事情。金焱还要待一个礼拜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和他细谈。另外，过几个月，我们都要随妈妈搬到蜀京去，到时候，你肯定也要调过去，今天，你不是听妈妈说了吗？省音乐学院你老爸那里，或者是省歌舞剧团，再或者是电影制片厂，你可能还要先了解一下情况。你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什么闲功夫去管金焱的闲事？嗯……事情明摆着的，已经没有几个月了，到你正式离开你们歌舞剧团的时候，你还管他什么夏玉冬玉和什么朱丽艳马丽艳牛丽艳的呢？金焱本身也是在蜀京工作，你们团里的女孩难道还和他跑到蜀京去了不成？当然，两个地方不过就是五百公里，一个晚上火车的路途，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人家要去，你也管不着！那——谁又有什么办法呢？再则，我们自己的事情都还忙不过来呢，又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闲工夫去管那么多的事情？况且，很多事情，你是越管它，它反而越糟糕。你还不如因势利导，任其自然。无为而治嘛——这是我在部队政治部工作的经验。很多事情都在随时间发生变化的，也许还会变得更好……你说呢？”
“嗯……这些地方我还真得服你，在这些事情上，你要比我看得远和宽得多！但愿吧，但愿你说得是对的。唉……阿弥陀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