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沙诗歌精品赏析18——诗及赏析:16 望海女人

(16)望海女人

望海女人

她的

望海的景象

 

海的远方

日出日落

她却在

过去的日出日落

 

那么旧绪往昔渺漫如烟

浇铸在眼前

铁一般

响亮

 

海面

阳光下

亿万朵洁白晶莹的火花

在无边的蔚蓝上烈焰摇曳呼啸

响声哗哗如潮

渐渐

震耳欲聋

化在

纸上

 

 16) The Sea Watcher

 

Woman the sea watcher

Imagines what is to be seen

When she looks into

The sea

 

To and from the horizon the sun

Rises and falls

Yet she remains in the past

When the sun rose and fell

 

The mist, the clouds that

Shrouded him, making him

A statue right in the front of her

Clear and crisp

Like iron

 

On the surface of the sea

Under the sunlight blooms

Millions of white fire flowers

Burning on the verge of the blue

Making waves like in a sound

Pushing

Deafening

Until it is absorbed

In paper

[16]孤独的守望者

王嘉军

在沈从文先生那些关于湘西的散记中,曾经多次提到水路两边依山而建的高高的吊脚楼,吊脚楼上住着妖媚的苗家女子,从吊脚楼的窗口观看过往的船舶是她们每天赖以打发时光的主要方式,她们的情人,一个健壮厚实的船夫会在一年中的某个时刻出现,那个时候,即使江上的船舶比水中的鱼儿更多,她们也能够像鸬鹚一样一眼把他叼出来,然后,她们就变成一朵最为娇艳妩媚的水上花。这是俗世的幸福,江水奔流,舟楫过往,有情人终相聚,在吊脚楼上的等候也夹杂着喜悦和憧憬。但是,当江河汇入大海,当一切变得苍茫无际,这种守望就少了一些世俗的喧闹,多了圣洁的孤独。别致的吊脚楼,在海上,则变成了海水的涨浮中时隐时现的灯塔,这就是“望海女人”直接让我想到的象征形象。她的守望如此执着,已经镌刻在了时光之中,正如灯塔作为一种永恒的标尺镌刻在海平面上,不可磨灭。

首段,“望海女人/望/ 她的/望海的景象”只是几个文字之间的组合,带给我的却是久久难以平息的广漠孤独。在短促的断句中,句句之间,区区几字,相隔得却是那么远,第二行仅使用了一个“望”字,却能让读者感受到这字的分量,甚至能让人感受到这“望”所赖以发出的视线与无垠的大海在水天之间,连成一片。这就是诗歌简洁的魅力,越简洁越有力度,试想如果在第二行的“望”字前面加上“昼夜不舍地”望之类的修饰,且不说在节奏上拖沓冗长,强度也无法达到原诗的效果,在此不由得让人赞叹诗人的语言炼金术。望海之于望海女人,是一种生活,乃至一种宗教,所以她的真实名字已经被抹去,她所有其他的特点也已经被忽略,她被还原剩下的特点只有两个:望海和女人。望海成了她的姓氏,也成了她惟一的标记。而我感受到诗所传递出来的孤独广漠无边,还不止于此,在长年累月,周而复始的望海中,海已与她的心融为了一体,海的波动就是她心的起伏。她在望海的景象,而她这望海的景象本身也已经成了海的景象的一部分;她在望海,其实也是在望自己。这就是这孤独深不可测的地方,如果说在湖畔打量自己的那喀索斯的孤独夹杂着自恋的话,那么,望海女人的孤独要更甚于此,她在孤独中已经丧失了自身。

接下来一段,描述开始转向大海,又回到望海女人,而大海则作为时间的代名词出现。的确,大海与时间之间可以生发出许多联想:钟表的发明虽然使得人类可以精确地计数时间,却削弱了人类内里的时间感,或者更准确地说,对于时间的感受力。这种感受力的含义并不是无时不觉得时间紧迫,人生苦短,而是能够有一双明澈的眼睛具体入微地看见时间的流逝。而海边,是最能培养人对时间感受力的地方,日出日落,朝退朝涨,逝者如斯。因此,对于望海的女人,她对时间的流逝一定无比敏感,然而她却对此视而不见,因为她活在–“过去的日出日落”。

过去有什么呢?在大海之前,还有过些什么呢?或许是一个不速之客吧,他的白帆出现在宁静广阔的海面上,留下了一些浪花般闪耀的回忆,随之白帆又从它来的地方消失,大海依旧涨涨落落,仿佛什么也未发生。那些“旧绪往昔渺漫如烟”,然而往事却又并不如烟,比起之后每天海水涨落的形象,回忆要更加真切,它们如铁一般,浇铸在眼前,每一滴记忆中闪光的水珠落在心底时,都不再是那样柔弱,它们时刻敲打着心弦,一滴一滴,掷地有声。

这个时候,望海女人,这个孤独的守望者,心已经不再平静,往事滴滴答答落下,叫人无处回避,而宁静的海面也不再温顺,浪花在炽热的阳光下,变得焦渴,变得热烈,它们纠结在一起,燃烧、摇曳、呼啸,把海面焚烧得更加蔚蓝……如果把这首诗看作音乐,那么,这个时候无疑到了乐章的最高潮,各种乐器在一起齐奏,望海女人的万般心绪,透过心田,传递到与之紧紧相连的大海,像一柄长号,大海把从望海女人心底发出的声音传递得更加辽远。响声哗哗如潮,震耳欲聋,最后,在这一个个舞动的音符舞得最绚烂的时刻,时间凝固,化在了大海这张无穷延伸的大纸上。而这也不正是望海女人的命运么?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化在了大海这张白纸上,在今后的日子里每天眺望大海,等待那个人的归来,同时更是在欣赏自己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随着大海的流动不断延伸,超越了空间,也超越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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