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沙诗歌精品赏析48——诗及赏析:46 她们从光雾里出来

(46)她们从光雾里出来

 

她们从光雾里出来

她们从光雾里出来

伴着咯咯的笑声

她们那些姑娘从光雾的门洞里鱼贯地奔跑出来

她们的头颅上

她们的发髻上

上面都是些金蛇

都是些一丛丛一簇簇细小的悬垂着昂起头来吱吱

乱叫的金色的小蛇

她们

她们的眼里都闪射着道道利剑般的电光

她们都赤裸胴体

白银般闪亮的胴体

美丽的

美丽的她们的胴体

都蒸腾起阳光香浓的晨雾

她们是一群仙女

 

左边是圣安娜门

右边是大卫门

 

远处

远处

是澎湃激荡的蔚蓝色的大海

大海尽头的天空上

是身披树皮的耶稣

他的手里高举闪光的十字架

上面是太阳

还有

还有叮叮当当响着的

洪亮的钟声

钟声……

 

 Light Mist

 

Here they come,

Showered in the light mist,

Girls laughing wholeheartedly.

They run out of the misty doors, one by one.

Perched upon their heads

Are little golden snakes that

Huddle in groups, hissing.

These girls,

Their eyes emitting flashes like lightning,

Wear nothing, so as to uncover

Their purely white bodies,

Charming, shrouded

In the morning mist,

Smelling the sunshine,

Symbolizing the fairies

Who gather.

On the left is St. Anna Gate

And on the right David Gate.

Remote and

Beyond

Is the waging blue sea that joins with

The end of the sky above.

The sky, where stands Jesus Christ,

Clothed in bark,

A glorious cross in hand,

Pointing to the sun.

There rises

Clear and piercing,

The resounding of

Chimes…

 

                         [46]仙女、妖女或圣女

胡 蓉

如果说川沙先生的诗歌体现了古典与现代的融合,那么这首《她们从光雾里出来》就是典型之作。

诗歌的魅力,有时在于语言,有时在于意义,有时在于一瞬间的感觉。诗人也同样,有些诗人擅长用最打动人心的语言构建他的诗歌王国,有些诗人在用看似晦涩的诗句诉说着人生的哲理,而有些诗人,则让读者在吟咏他诗歌的那个时刻,被一种特殊的感觉深深触动。

这首结合了古典与现代风格的《她们从光雾里出来》就能一下子抓住读者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虽然说不清楚到底具体被触动的是什么,诗歌的魅力就像水蒸气一样弥漫开来。

单看题目,很多读者脑中马上会反应出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在莎翁的诗歌中,古典美的女子带着新鲜活泼的魅力,打破了中世纪对女性的压抑。无论是“光雾”还是“出来”,都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一群穿着古典裙装楚楚而来的女子。莎士比亚著名的第130首十四行诗《我爱人的眼睛一点不像太阳》是这样描写他的爱人的:我爱人的眼睛一点不像太阳 / 珊瑚比她的嘴唇还要红得多 / 雪若算白,她的胸就暗褐无光 /发若是铁丝,她头上铁丝婆娑 / 我见过红白的玫瑰,轻纱一般 / 她颊上却找不到这样的玫瑰 / 有许多芳香非常逗引人喜欢 / 我爱人的呼吸并没有这香味 / 我爱听她谈话,可是我很清楚 / 音乐的悦耳远胜于她的嗓子 /我承认从没有见过女神走路 / 我爱人走路时候却脚踏实地 / 可是,我敢指天发誓,我的爱侣 / 胜似任何被捧作天仙的美女。川沙先生的这首诗歌前四句就如同无数位莎士比亚笔下的爱人们从袅袅的光雾中出来,带着笑声,带着光雾的笼罩,却又更加活泼美丽,“鱼贯地奔跑出来”显示着她们更为年轻的生命力。

接下去几句诗人却笔锋一转,这些带着古典美的女子,突然又带上了马拉美的《牧神的午后》中那些仙女的仙气,这种仙气不是宗教赋予女子的高不可攀的美,而是对女性身体的深深崇拜,女性的肉体带着仙气,又带着一丝丝的邪气,“乱叫的金色的小蛇”、“白银般闪亮的胴体”,文艺复兴时期的仙女和现代派的妖女身份混和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另类的诱惑。如果说在文艺复兴之前的女性形象是基督教的女性偏见赋予的虚假完美特质,那么从莎士比亚的“走路时候脚踏实地”的爱人形象开始,直至现代派大胆对女性胴体的表现,诗歌中的女子形象渐渐从一个带着神圣光环的圣母般虚构形象,慢慢变得越来越生活化和真实化。“美”也不仅仅是一种光洁无暇或是完美无缺,带着诱惑力的妖气赋予了诗歌中的女性另一种极至的美。“从光雾里出来的”她们的形象,打动读者的,正是这种在传统和现代中跨越的感觉。

在下半部分诗歌中,这些女性形象的宗教意图却突然明晰起来,“圣安娜门”或者“大卫门”,“身披树皮的耶稣”或者“闪光的十字架”,诗人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宗教的象征上。古典又现代、仙女又妖女的混合体又染上了宗教的圣女色彩。而对大海的描写,让人联想到诞生在蓝色大海上的维纳斯,上半部分诗歌中的女性描写又与大海有了重叠。大海上的天空中耶稣带着十字架,再上面则是至高无上的太阳,诗人用一句一句的诗句层层叠叠地把神话与宗教混和在了一起,把各种仙女、妖女和圣女的形象混和在了一起,整首诗歌在最后达到了高潮也得到了升华。读者们的思绪,似乎伴随着诗歌结尾描写的阵阵钟声,从古老的希腊神话中走来,穿越了神圣的宗教时代,被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美震撼,又跨越了现代派多样的女子形象,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视觉上,都不由自主被这种女性的光雾深深触动,引起了无限的遐思。

当然,这首诗歌的魅力绝不仅仅在于意象。好的诗歌总是与音乐性紧密相连,川沙先生在《她们从光雾里出来》一诗就充分利用了“重复”这种修辞手段,诗歌第一句和第二句的重复从一开始就给了读者一种潮水般汹涌的韵律感,接下去众多字词的不断重复所创造的音乐感就像一波一波的海潮,不断冲击着读者的心灵,伴随着这些如同维纳斯般从海上诞生的女子的形象。

对于诗歌来说,真正要领略它的魅力,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从头到尾颂读一番,川沙的《她们从光雾里出来》就是这样一首经得起颂读的佳作,没有华丽的渲染,没有深奥的言辞,但无论是意象还是韵律,却都能穿越了时空,紧紧抓住人心,诗歌的最本质魅力,莫过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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