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蓝色的裙子
蓝色的裙子
覆盖着
被大海鼓动的女人
欲望的战栗
排山倒海扑过来野狼的饥饿
一浪一浪又一浪的目光
女人的白肉
近处的风
渐渐呻呤
掀起蓝色的裙子
野狼的欲望更深、更远、更广阔、更往昔
蓝色的裙子
哗哗哗地吹向
海的远处
The Blue Skirt
The blue skirt
covers the woman who is
stirred by the passion of the sea.
A trembling desire is felt, irresistible,
like a pack of hungry wolves
whose waves of stares and gazes
rush towards the woman’s body.
The wind nearby begins to moan,
blowing up
the skirt.
Choked with a deeper, further and wider thirst,
the wolves watch the blue skirt
as it is blown rustling into the distance
over the sea.
[54]欲望翻腾过后的深意显现
范军
记忆中有位作家说过：“在缺乏诗的氛围的时代里遭遇诗的激情，是一种情绪上的错位。”当我读到川沙先生的《蓝色的裙子》这首诗时，首先遭遇的便是这种错位。鼓动、战栗、扑过来、掀起……这些词语在瞬间便传达出从诗人心田流泻而出的热情，并随着诗的韵律迅速攫住读者的心。当情绪的潮水退却之后，浮现在眼前的第一个词语大约是“欲望”。难道是风在调戏蓝色的裙子，抑或是海浪在撩拨女子的心？
诗人用字字句句锁住一个镜头：身着蓝色裙子的女子面向大海而立，白皙光滑的肤质和不曾经过烫染的秀发透露着她青春的纯美。风卷着海浪扑过来，一排……又一排……直白、大胆而又满怀温情。兴奋的风索性缠住女子的裙角撒欢，海浪便在一旁肆无忌惮地制造各种欢愉热闹的节拍，妄想跟上风与蓝色裙子的舞步。远远望去，天空的蓝、海水的蓝、裙裾的蓝和谐而有层次感，这样一种色彩包裹着的是博大、是梦幻、更是神秘，给人某种冥冥的暗示意味。这是风在挑逗蓝色的裙子，更是大海在鼓动充满生气的女子。
鼓动，仿若石破天惊的一声巨雷泄漏了天机–大海被视为生命的源头，孕育万物，而女子亦担负着孕育的重任，她是人类生命的孕育传承者。从这一点上看，女子与那幽蓝的大海倒有着同样的气质。时而风平浪静，那是她内敛安静，暗传柔美；时而惊涛骇浪，那是她活泼灵动，尽显伶俐。她的博大、包容来源于对生命固有的执着和深挚的爱。因而，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欲望”便成了对生命的终极关怀，这“鼓动”便成了对新生的最佳观照。
反反复复吟诵着《蓝色的裙子》，唇齿之间荡漾着长句短句起起落落的旋律。在转瞬即逝的恍惚间腾起一团迷雾，这蓝色的大海面前是否真的有一位身着蓝色裙子的女子？抑或是蓝色的裙子隐藏着的正是一片汪洋？我断定诗人构架的幻象终于得逞！海即女子，女子即海。在此，从文学的幻想性这一点上印证了诗人的抒情诗观。亦真亦幻的诗韵，并不违背诗人一贯喜欢真山真水的风格，仅仅是在闪烁之间表露自己对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倾心。同时也正是这种感觉赋予了诗神秘的魅影，使得你我在似懂非懂之间有了更多的审美体验。谁能否认诗歌艺术的美不在这多种可能性之中？
在最新出版的川沙诗选集《春夜集》中收录了包括《蓝色的裙子》在内的46首诗歌。这是1991年至2002年间川沙先生隔海抒情的响亮音节。在后记中诗人以“荒原裸者”的身份诉说了他“物主义时代的隔海抒情诗观”，追述了他的文学血脉。“荒原裸者”是诗人的自称，这称谓诠释了诗人的艺术姿态。诗人这一代人曾接受“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洗礼，他们被“弃置”到相对城市而言的农村（荒原）。那一时代在精神上给他们带来的贫乏与荒芜远大于现实生活的空洞和荒诞。而中国数千年的文化在赠予人们精神遗产的同时，也给人们披上隐形的紧身衣，让多少尚未得到真正生长的头脑发育不良，时间久了，也便觉察不出紧身衣的束缚，相反，倒真的以为穿上的是“拒腐防变”的铠甲。诗人用诗脱去衣服，坚持最初的真实。这便是荒原裸者，“处在荒原而又主张脱衣服”。回过头来想《蓝色的裙子》，“一浪一浪又一浪的目光/女人的白肉”，“近处的风/渐渐呻吟/掀起蓝色的裙子”，表象的“脱去”正暗示着诗人挣脱无谓束缚的反抗，渴望自由这个老生常谈重又复原了无限的生命力，这种生机勃勃的欲望从赤裸的冲动上升到人性的互动，在时间和空间上追问“穿透力”的下落……
由此可见，诗人的根深深植在中国的沃土之上，而枝叶却有着世界的广度与高度。当诗人隔海吟咏之时，空间的阻隔给了他适宜的审美距离，相对开阔的视角使他重新探寻与故土的关系时更为清醒，相对孤立的语境使得他发出的声音更为清彻。
欲望翻腾过后留下的是有关青春、有关生命、有关自由、有关未知的喘息，以及蓝色、红色、银色、绿色、黑色、金色、白色……彩色的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