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黑色的裙子
黑色的裙子
黑裙女人
黑色的头袍
只露出一对
宝石的眼睛
映射出你的饥渴
深深的海水
埋葬多少男人
森森白骨
沉埋在海底
圆月的夜
你的树升起在海面
白骨们就穿上肉身穿上衣冠在树上聚集
你回回在其中狂舞
却是脱掉大海的裙袍
浑身白肉
口里含着月亮
你是尼罗河的克里奥帕特拉
你银币上的鼻梁标示着世界历史上今天的版图
你是地中海的海妖
你美妙的歌声是水手们沉筏的磁音
你是爱琴海的爱神
你的眼波让勇士跪到在你的裙下
你是阿波罗的女祭司
你让智慧的男人都成为傻瓜
只有黑夜
你歌声嘹亮
飞鸟就扑进你的鸟笼
黑艳的乐宫
黑色的美酒
黑色的花朵
猎杀的芬芳
在黑夜
在床榻
在耳鬓厮磨
在战栗
在盛开
在端坐在镜中
在欣赏动作
黑色的裙子
黑裙女人
黑色的头袍
只露出一对
宝石的眼睛
吐出白昼
吐出太阳
在海面
The Black Skirt
The black skirt,
the black skirted woman,
in the black veil that covers all
but your eyes
like precious stones reflecting
your thirst.
The deep, deep sea
has taken many men,
and buried their chilling white bones
in the fathomless bottom.
On the night of the full moon,
your tree rises through the surface of the sea,
the white bones put on flesh and clothes and meet.
A wild dancer among them,
without the sea’s skirt,
you are pure white flesh,
the moon in your mouth.
You are Cleopatra of the Nile,
whose nose draws the map of history on a coin.
You are a siren of the Mediterranean,
whose songs lure sailors to disaster.
You are a goddess of the Aegean Sea,
whose glances bring the warriors to their knees.
You are the female priest for Apollo,
and make all the wise men fools.
It is only at night
when your songs are clear and piercing,
that birds fly into your cage —
a black palace of sensuous music,
black wine,
black flowers
with a fragrance that preys.
Crawl onto
the night bed,
whisper to lovers’ ears,
and trembling, open
to full bloom.
You sit solemnly in front of the mirror,
appreciating each move.
The black skirt,
the black skirted woman,
in the black veil that covers all
but that pair of eyes
like precious stones,
spitting out the dawn,
spitting out the sun
onto the surface of the sea.
[56]沉沦的甘与不甘
范军
有一种女子美得惊心动魄。“闭月羞花”也好，“沉鱼落雁”也罢，都比不上“倾国倾城”一词赋予这种美貌的力量。川沙先生为拥有这种毁灭性魅力的女子披上“黑色的裙子”，而面对如此掩饰不住的魅力，沉沦变得理所当然，这其中的“甘”与“不甘”又有多少，分得清吗？
“黑色的裙子/黑裙女人/黑色的头炮/只露出一对/宝石的眼睛”，诗的开头和结尾都用到这一段，回环式的强调让我对“宝石的眼睛”这一意象倍觉神奇，就仿佛整首诗都含在这双眼里：圆月的夜，被埋葬的男人的白骨与树一起升起在海面，黑裙女子在其中疯舞，忘情、狂野、傲慢，其间的暧昧和阴郁是人心头扯不平的皱褶。而只有黑夜，辽远的歌声总能牵引一些游荡的魂魄进入她“黑艳的乐宫”，他们看得见的是美酒、是花朵，而嗅不到的是“猎杀的芬芳”，难道真的是地中海的海妖施了魔法？
黑色，神秘而极富诱惑，亦庄亦谐，悄悄泄漏性感的密码。那被黑色的裙子衬得夺人魂魄的女子，像极了仿若被下了咒语的“噩运之钻”，同样的举世无双，证明着拥有者同样的血泪代价。诗人从历史的卷帙之中挑选出最有说服力的几位，化成字字珠玑的诗句，在《黑色的裙子》中表现出来。
尼罗河畔的克莱奥帕特拉，前额宽阔，眼如秋水，下颌坚毅，鼻梁高挺，芳唇动人，声如弦音，体态丰腴，可见“银币上的鼻梁标示着世界历史上今天的版图”不只是赞美其美貌的诗句，也是对其智慧的一个注解。显然，面对这位成就了埃及也毁灭了埃及的传奇女子，凯撒大帝和安东尼的沉沦变得没有道理好讲。而爱琴海边的海伦，她的眼波原本就是一汪深潭，与爱琴海一样幽蓝深远，充满爱的灵性，遇到游不出这深潭的帕里斯王子，原本，绝世的美貌和心中碧蓝的爱一起出走是两个人的爱情最自然的结局。但事实上的结局是在特洛伊陷落的帷幕沉闷的落下之时。此二位的美貌从此戴上“毁灭性魅力”的冠冕，只因了她们证实了“倾国倾城”的真实存在，然而不能忽略的本质是：权力使然、身份使然，最后透显出来的不甘是关乎权力的，当然也是关乎男人尊严的。始终觉得阿喀琉斯的沉沦除了布里塞伊斯的美貌外，多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位阿波罗的女祭司心里的善和虔诚。这使得她的心美得透明起来，纯粹、敞亮。因而这位充满智慧和勇气的“战神”在终结之时眼里写满的不甘是深挚无望的爱。诗人在交给我们“黑色的裙子”的毁灭性的美貌的同时，也顺便保证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女子的智慧、爱心和善良。所以，沉沦的责任全由女子千千万万年的关于美貌的声名来承担是否公平？所以，沉沦的甘与不甘是否可以就这样一笔勾销？
入了诗的历史美女，不论是克莱奥帕特拉，还是海伦，还是布里塞伊斯，都不仅仅是一个美的符号，也不仅是她个人的资质的载体，更不仅是有限时空的一段故事，她是女性魅力在男性世界的最高级表现之一，更是无限宇宙中浩渺的人类历史脉搏的强有力的回声。至此，女性的魅力便从个别走向一般的意义层面，也从有限的意义延伸到无限的永恒当中。一瞬间，想起中国的褒姒、西施、杨玉环……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有毁灭性吧，也不能忽视魅力的存在。
“你是地中海的海妖/你美妙的歌声是水手们沉筏的磁音”，海妖，妖魔化了女子的毁灭性魅力，却不能掩饰沉沦的甘与不甘。这沉沦，本身也不是男性或女性单向的事。
